死寂。
走廊里的空气,沉重得拧不出半滴水。
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会引爆这根绷到极致的弦。
李主任的目光,阴沉地压在王医生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常年身居上位者,被冒犯后的森然。
他身后的几个人,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眼神不善地在王医生和后面的人墙上逡巡。
“我再说最后一遍。”
李主任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让开。”
王医生瘦弱的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下,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退。
他的身后,是那些质朴的工人们。
他们不懂什么叫妨碍公务,他们只认一个最简单的死理。
姜晚同志,是好人。
姜晚同志,是为了厂子,才躺在里面的。
谁要欺负她,不行。
一个青年工人,攥紧了那双沾满黑色机油的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另一个年长的,默默地又往前站了一步,用自己宽厚的后背,将王医生挡得更严实了一些。
无声的对抗,在狭窄的走廊里,拉扯成一道濒临崩断的线。
李主任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抬起手,一个冰冷的手势即将做出。
风暴,一触即发。
而这一切纷扰的源头,那张被白色床单覆盖的病床上,一切都趋于永恒的寂静。
姜晚的意识,正在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身体的感官被层层剥离,痛楚在消散,温度在流逝。
世界,正在离她远去。
只剩下脑海深处,那道最后的,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的电子音。
【能量……0.01%……】
【启动……最终……自毁……协……议……】
最后的音节,被拉扯得支离破碎,最终湮灭于一片虚无。
就像一颗恒星,燃尽了最后的光和热,归于冰冷的死寂。
完了。
这是姜晚最后的念头。
然而,就在那片绝对的黑暗即将彻底吞噬她时,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混沌,刺入她的意识核心。
“……姜晚同志……”
谁?
谁在叫我?
那声音,遥远,模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紧接着,是另一道焦急而决绝的嘶吼。
“谁也不能进去!”
更多的声音,嘈杂地涌了进来。
脚步声,呵斥声,粗重的喘息声。
像是一把生锈的铁锥,在她的脑海里胡乱搅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撕裂感。
痛。
久违的,鲜活的痛楚,从四肢百骸的深处,重新苏醒。
被剥离的感官,正在以一种粗暴的方式,被强行塞回她的身体。
【警报……警报……】
【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
【自毁协议……中断……】
【能量……0.001%……】
【强制……重启……】
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时的第一口呼吸,艰难而急促。
姜晚的眉头,在昏迷中痛苦地蹙紧。
她想睁开眼。
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焊死了一般。
外界的争执声,越来越清晰。
“妨碍公务,是什么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医生!”
“我的职责,就是救人!”
这些声音,像是一根根绳索,从现实世界投下,将她正在下坠的意识,死死地拽住。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在眼皮上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那片斑驳的,泛黄的天花板。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眼前的光线再次涣散,意识又开始模糊。
不。
不能睡。
姜晚用牙齿狠狠咬住舌尖,尖锐的刺痛与血腥味,强行驱散了那阵灭顶的眩晕。
她听到了。
那个叫李主任的男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要闯进来“了解情况”。
她也听到了。
王医生那因为激动而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她还听到了。
门外,那些沉默的,却一步不退的脚步声。
他们在保护她。
用他们最朴素,也最笨拙的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冰冷的心脏深处涌起,瞬间冲刷了全身。
她不是一个人。
她不是那个在废铁堆里,孤零零与世界为敌的姜晚。
她的身后,站着人。
“让他……进来。”
一个声音,嘶哑,微弱,像是被砂纸磨过,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在这一刻停摆。
所有人的目光,都错愕地,难以置信地,投向了医务室的门口。
王医生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透过门缝,他看到病床上的那个身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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