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机油。
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切开一室昏暗,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正漫无目的地飞舞。
张承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想咽口唾沫,却发现嘴里干得像撒了一把沙子。
他的视线在姜晚和王建国之间来回摆动,感觉自己不是在废品站的主任办公室,而是在一个即将引爆的军火库里。
造卫星?
用这些破铜烂铁?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带着荒谬绝伦的回响。
他甚至觉得,姜晚下一秒就会被当成精神不正常的疯子,直接捆起来送走。
王建国终于动了。
他那只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没有去看张承言,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台收音机。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锁在姜晚的脸上。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震惊的余波还未散去,更深沉的审视已经翻涌上来。
那是一种在战场上甄别敌人,在审讯室里分辨真伪的目光。
锋利。
冷硬。
“那你准备怎么造卫星?”
他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这个问题,没有嘲讽,没有轻蔑。
只有最直接的质询。
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了姜晚那句惊天豪言的核心。
张承言屏住了呼吸。
他觉得王主任也疯了。
他不应该直接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吗?
他怎么还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了?
姜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
“王主任,卫星不是神话。”
“它和这台收音机一样,都是由一个个独立的元器件,通过精密的电路设计,组合而成的工业产品。”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稳,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镇定。
“收音机的心脏,是半导体三极管。”
“卫星的心脏,是更复杂,更精密的集成电路。”
“但它们的根,是一样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白皙,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是硅。”
“是从沙子里提炼出来的,最基础的半导体材料。”
“我们国家有丰富的石英矿,我们不缺原料。”
“我们缺的,是高纯度单晶硅的提纯技术,是光刻机,是蚀刻工艺,是封装技术。”
一连串专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词汇,从她嘴里流淌出来。
张承言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能感觉到,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分量。
王建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虽然不是顶尖的科研人员,但身处这个位置,接触到的层面远非普通人可比。
姜晚说的这些,他并非一无所知。
那正是这个国家在尖端领域,被西方死死卡住脖子的几个关键点。
“这些,是国家最顶尖的研究所正在攻克的难题。”
王建国盯着她。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在这里,用一堆废品,解决这些问题?”
这个问题,比刚才更加尖锐。
“我凭什么相信你?”
办公室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连阳光里的尘埃,似乎都飞舞得慢了。
姜晚的目光,坦然地迎向王建国的逼视。
“您不需要相信我。”
她说。
“您只需要相信您自己的眼睛。”
“王主任,这个废品站,是全京城,乃至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工业垃圾场。”
“这里有报废的机床,有淘汰的仪表,有实验失败的各种电子元件。”
“在别人眼里,它们是垃圾。”
“但在我眼里,它们是教科书,是实验室,是试错的样品。”
她的眼睛里,那团火焰燃烧得更旺了。
“西方的技术封锁,让我们看不到他们最先进的设备是什么样。”
“但在这里,我能找到他们十年前,甚至五年前淘汰下来的东西。”
“我可以通过拆解,逆向推导他们的设计思路。”
“我可以通过分析这些‘尸体’,找到他们失败的原因,和成功的方向。”
“给我一间工作室,给我调用零件的权限。”
“我不需要国家投入一分钱的科研经费,不需要占用任何先进的设备资源。”
“我只需要这些没人要的废品。”
“三个月。”
姜晚伸出三根手指。
“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我无法给您一颗卫星,但我可以交给您一样东西。”
“一块性能远超我们现在国产水平的晶体管电路板。”
“或者,一套优化过的,高纯度单晶硅的低温提纯方案。”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这已经不是狂言,而是一场赌上自己一切的豪赌。
王建国的心脏,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晶体管电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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