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仓库里最后一点光亮也被黑暗吞噬,只剩下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的,属于城市的朦胧光晕。
那张写满了未来基石的纸,被姜晚仔细地折叠起来。
纸张的边缘有些粗糙,硌着她的指尖。
她将它放进上衣内侧的口袋,紧贴着胸口。
那份清单,仿佛有自己的温度与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又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皮肤。
【风险评估:将此清单提交给王建国,你有73%的概率被认定为思想不纯,动机可疑。15%的概率被怀疑为敌特分子。11.9%的概率被认为是精神失常。】
星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不带任何感情。
【仅有0.1%的概率,他会相信你,并尝试提供帮助。】
“0.1%……”
姜晚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唇角却微微上扬。
“那也比零要多。”
她迈步,走出了这间见证了她绝望与重生的仓库。
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卷起地上的铁锈粉尘,扑面而来。
空气里,机油、金属、与泥土混合的气味,浓郁得化不开。
整个废品收购站,在夜色中像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白天里喧嚣的敲打声与搬运声都已沉寂,只剩下偶尔几声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属碰撞声,空旷而悠远。
远处的办公区亮着几点昏黄的灯火,像是巨兽疲惫的眼睛。
姜晚的目标,就是其中最亮的那一盏。
那是站长王建国的办公室。
从仓库到办公室的路不长,姜晚却走得很慢。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会被生锈的零件绊倒。
她走得格外稳。
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脚下的土地,也像是在丈量她与那个遥远目标之间的距离。
口袋里的那张纸,是她的投名状。
也是她的催命符。
她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一个巡夜的工人提着马灯,从一堆废弃钢材后钻了出来,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姜晚的脸。
“小姜?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是张承言。
他看到姜晚,有些意外。
下午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的女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还是那张清瘦的脸,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
但她的腰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起,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正平静地看着前方。
那是一种有了明确方向的眼神。
“有点事,想找王站长。”
姜晚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张承言愣了一下。
找王站长?
这个废品站里,除了汇报工作,谁会主动去找那个脾气火爆,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的站长?
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
“王站长今天心情可不太好,下午为了一批报废钢材的事,刚发了通火。”
他好心提醒了一句。
“谢谢张哥,我知道了。”
姜晚点了点头,没有停下脚步。
张承言提着马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坚定地走向那片灯火,最终消失在拐角。
他挠了挠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今晚悄悄改变了。
……
王建国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他压抑着火气的说话声。
“……这批轴承的磨损程度都超标了!报上来的时候怎么写的?‘轻度损耗’?谁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是是是,站长,我明天就去查……”
“明天?今天晚上的问题,就要今天晚上解决!现在就去!把负责登记的人给我叫过来!”
门被猛地拉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退出来,几乎撞到站在门口的姜晚。
他看了姜晚一眼,没心思理会,便匆匆跑远了。
办公室里,王建国正站在桌后,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桌上的搪瓷缸里,泡着浓茶,茶叶梗漂浮着。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浓茶混合的苦涩味道。
他看到门口的姜晚,眉头皱得更深。
“有事?”
他的声音带着余怒,粗粝,不耐烦。
姜晚走了进去,轻轻带上了门。
这个动作让王建国眼中的不耐烦,转为一丝警惕。
他不动声色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用力碾了碾。
身体微微向后靠,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椅上。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放在桌沿,但只要有任何异动,就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王站长。”
姜晚开口了。
她没有靠近,只是站在距离办公桌三步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安全,却又足够表达郑重的距离。
王建国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审视着她。
他想看看,这个他父亲的学生留下的孤女,这个白天还沉默得像个影子一样的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姜晚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折叠好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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