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的鱼肚白,被一层更深的、铅灰色的云层压住。
光线艰难地穿透云隙,将整个废品站染上一层死寂的灰。
姜晚抱着那个巨大的石英玻璃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
酸、胀、痛。
肌肉纤维因为过度使用而发出的哀鸣,清晰地传达到大脑。
她的小窝棚就在眼前。
那扇用几块破铁皮拼凑起来的门,此刻显得无比遥远。
终于,她挪到门口,用后背撞开门,踉跄着冲了进去。
怀里的玻璃罩重重地放在那张唯一的、用木板搭成的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整个人脱力般地滑坐在地,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嘶嘶声。
汗水浸透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痒。
她闭上眼睛,黑暗中,只有耳鸣和擂鼓般的心跳。
怀里,那块用布包裹着的硅锭,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胸骨,带来一种真实而沉重的痛感。
痛,却也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原料有了。
坩埚的材料也有了。
万里长征,她终于迈出了像样的一步。
【宿主,你的心率超过每分钟一百六十次,乳酸堆积严重,建议立刻进行至少十五分钟的缓和运动与拉伸。】
星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静,没有丝毫感情。
“闭嘴。”
姜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警告:长期处于极限疲劳状态,可能导致横纹肌溶解或心源性猝死。根据资料库,此年代的医疗水平,上述两种情况的存活率低于百分之三。】
“知道了,管家婆。”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挣扎着,用手肘撑地,想要站起来。
试了一次。
失败了。
手臂软得不听使唤。
她干脆放弃,就那么靠在墙上,扭头看向桌上的那个大家伙。
那个废弃的高压汞灯灯泡外壳。
它静静地卧在那里,破碎的豁口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这个世界的荒谬。
在不久之前,它还是尖端科技的产物,被用于科研或者工业生产。
而现在,它和那些生锈的铁片、烧毁的线圈一样,被归为“垃圾”。
姜晚的嘴角,却慢慢向上翘起。
一个垃圾。
另一个垃圾。
她,姜晚,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垃圾”,就要用这堆垃圾,去创造一个连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头脑都无法想象的奇迹。
这念头让她身体里重新涌起一股微弱的力量。
她扶着墙,双腿打着颤,终于站了起来。
第一件事,不是休息。
而是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咕咚咕咚地灌进喉咙。
水流过干涸灼痛的食道,带走一部分热量,也让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她放下水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白色的雾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好了,姜晚。
她对自己说。
下一步。
单晶硅。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疲惫。
Czochralski method,提拉法。
这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已经成熟的技术。
原理并不复杂。
将高纯度的多晶硅在石英坩埚中熔化,然后将一根小小的单晶硅“籽晶”探入熔液表面。
在精确控制的温度和提拉速度下,让熔液在籽晶上逐层凝固,最终“拉”出一根完整的单晶。
原理她懂。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参数,她都烂熟于心。
可在2022年的超净实验室里,这一切都由精密的自动化设备完成。
恒温晶体生长炉,可以精确到零点零一摄氏度。
高精度伺服电机,可以控制提拉速度在每小时几毫米。
气氛控制系统,惰性气体保护,防止硅液氧化。
而在这里。
她有什么?
姜晚环视自己的小窝棚。
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个土炉子,几件破旧的工具。
还有一堆别人眼里的垃圾。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土炉子上。
那是她用黄泥、碎砖和稻草糊起来的,最原始的鼓风炉。
靠着它,她勉强能熔化一些铝和铜。
但要熔化石英玻璃,还远远不够。
石英玻璃的软化点,在一千七百度左右。
多晶硅的熔点,是一千四百一十四度。
这个土炉子,连一千度的门槛都摸不到。
必须改造它。
姜晚走到炉子前,蹲下身,用铁棍捅了捅里面早已熄灭的炭灰。
首先,是燃料。
普通的煤炭,发热量不够,杂质也太多,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硫会污染硅。
她需要焦炭。
甚至是无烟煤。
这东西废品站里有,但那是给站里冬天取暖用的,被赵铁军那个老古板看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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