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那不是细微的悸动,而是沉重,剧烈的撞击,每一次都牵动着四肢百骸的神经末梢。
她死死盯着那辆绿色解放卡车的车厢,红星食品厂——那几个鲜红的油漆字,在灰败的废品站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白糖。
受潮的白糖。
姜晚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刺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她不能冲动。
绝对不能。
在青山沟废品站,她姜晚的身份,比任何一堆废铜烂铁都更卑贱。
一个行差踏错,等待她的,就不是简单的批评教育。
孙红军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捏着那包“大前门”的手指,在烟盒的边缘摩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目光在李科长焦急的脸上,和卡车车厢里若隐若现的麻袋上,来回游移。
“李科长,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孙红军咂了咂嘴,官腔十足。
“我们这是废品站,收的是废铜烂铁,废纸报纸。你这糖,它算哪一类?”
“再说了,这湿乎乎的东西,往哪儿堆?招一堆苍蝇蚊子,回头卫生检查的来了,我怎么交代?”
李科长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额角的汗顺着镜框滑下来。
“孙站长,您看,您就行行好。”
他几乎是在哀求了。
“这批糖要是处理不掉,我们厂里这个季度的亏损就大了。我这个科长,也干到头了。”
“您给开个废品处理的单子,就当是收了一车……一车废麻袋。糖,就当是麻袋里的填充物。您看怎么样?”
孙红军的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
他是在权衡。
这车糖,对他个人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处。
可对废品站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姜晚躲在一人高的旧轮胎堆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她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蹲伏而麻木,但大脑却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
机会。
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悬于一线,随时可能因为孙红军的一个念头而消失。
她必须在他做出决定之前,想好每一步。
【环境湿度78%,空气中蔗糖分子浓度正在上升。】
【检测到宿主心率125次/分,肾上腺素水平急剧增高。】
【警告:过度情绪波动可能导致误判。】
脑海里,星火冰冷的电子音,像一盆冷水,浇在她沸腾的思绪上。
姜晚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铁锈、机油和微甜气味的空气。
冷静。
她命令自己。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
她是一个工程师,不是一个赌徒。
每一个步骤,都必须经过精密的计算。
孙红军终于松了口。
“行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做了多大的牺牲。
“看在咱们两家单位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这个忙,我帮了。”
“不过,李科长,话可说在前面。单子我给你开,但这车东西,你们得自己找人给我们卸下来,堆到那边墙角去。”
他用下巴指了指废品站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还有,卸完车,赶紧走。别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李科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谢谢孙站长!太谢谢您了!”
他回身冲着驾驶室喊了一声。
“小王,小张!快下来!把车倒进去,卸货!”
卡车发出一声轰鸣,开始笨拙地调头,朝着孙红军指定的角落倒去。
几个常在废品站干活的临时工,被孙红军吆喝了过来。
“都过来搭把手!”
“愣着干什么?没看见食品厂的同志给咱们送福利来了?”
工人们一听是“福利”,脸上露出了几分好奇。
可当他们看到卡车车厢里那些湿漉漉,往下淌着黄褐色糖水的麻袋时,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嫌弃。
“站长,这都湿成这样了,还能吃吗?”
一个叫赵大头的工人,捏着鼻子问。
“黏糊糊的,怎么搬啊?”
另一个工人抱怨道。
孙红军眼睛一瞪。
“废话怎么那么多?”
“让你们搬就搬!回头一人分两斤,拿回去喂猪也好,自己尝尝鲜也好,都是白得的!”
他嘴上说得大方,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几个工人,生怕他们私藏。
工人们虽然不情愿,但站长发了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卡车的后挡板一打开,一股浓郁的,带着发酵酸味的甜腻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两个工人跳上车厢,一人抬一头,吭哧吭哧地想把一个麻袋搬下来。
那麻袋已经被雨水泡得糟烂。
他们刚一用力——
“刺啦!”
一声脆响。
麻袋底部豁开一个大口子。
黄褐色的,结了块的湿白糖,混着泥沙和麻袋的碎屑,哗啦一下,全洒在了地上。
“我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