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废品站最好的遮羞布。
它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些锈迹和肮脏,把这片钢铁坟场变成了一座沉默的迷宫。
姜晚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黏在单薄的脊背上。
她佝偻着身子,两只手紧紧抠着铁桶的提梁,几乎是把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
桶里那半晃荡的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每走一步,铁桶都在她腿边磕一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借着那些废弃机械投下的巨大黑影,像一只在夜里觅食的瘦猫,小心翼翼地在迷宫里穿行。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桶里那些粘稠的糖浆,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那声音,像是某种怪异的心跳。
她绕过一堆被压扁的油桶,又跨过几根扭曲的钢筋。
月光从云层里漏出一点,照亮了前方那个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般盘踞在角落的废弃锅炉。
它的外壳布满了深褐色的铁锈,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锈穿,露出黑洞洞的豁口。
就是这里。
她将铁桶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周围很静。
只有风吹过废铁堆时,发出的,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
姜晚没有立刻行动。
她靠在锅炉冰冷的铁壁上,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还在因为白天的惊险和此刻的期待而剧烈地鼓动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滚烫的血液,冲刷着四肢百骸。
【警告!心率112,肾上腺素水平偏高。】
【你现在的情绪波动太大了。】
【建议立刻进行深呼吸,必须冷静下来。】
【否则,接下来的操作精准度,没法保证。】
星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静,没有半点感情。
姜晚没有回应。
她只是将手掌,更用力地贴在锅炉那粗糙冰冷的表面上。
铁锈的颗粒感,透过薄薄的掌心皮肤,清晰地传来。
这种真实的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沉淀下来。
她睁开眼,眼底的狂热与喜悦已经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所取代。
作为一个精密仪器工程师,情绪是实验最大的敌人。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锅炉的检修口离地面有一米多高,开口不大,仅容一人钻入。
对她这副瘦弱的身体来说,刚刚好。
她先是四下观察,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影。
然后,她将那小半桶“财富”,奋力举起,小心翼翼地,先送进了检修口内。
接着,她双手抓住检修口下沿,手臂用力,双腿在锅炉壁上蹬了一下,整个人灵巧地钻了进去。
锅炉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的,被黑暗填满的圆形空间。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陈年煤灰、铁锈和某种未知霉变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声音在密闭的腔体内回荡,显得格外空旷。
她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划亮一根。
微弱的火光,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她看清了脚下。
厚厚的一层黑色灰烬,踩上去软绵绵的。
锅炉的内壁上,挂着一层黑色的,油腻的烟炱。
这里,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古老巨兽的胃。
【环境检测:空气中粉尘含量超标,一氧化碳浓度轻微超标,不建议长时间停留。】
星火这死脑筋又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姜晚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在心里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闭嘴吧你。”
她没有时间在乎这些。
她将火柴吹熄,重新适应了黑暗,然后凭借记忆,摸索到自己刚刚放进来的铁桶。
她需要一个相对干净的操作台。
她蹲下身,用那块当铲子用的薄铁皮,开始清理脚下一小块地方的灰烬。
“唰……唰……”
铁皮刮过锅炉底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清理出一片大约一平方米的,露出金属底色的空间。
然后,她又从自己藏在废品堆里的“百宝箱”——一个破旧的帆布工具包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第一件宝贝,是个厚实的玻璃前灯灯罩。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清理干净的铁板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这玩意儿是她从一辆报废的破车上拆下来的,早就被她洗得干干净净,亮得能照出人影,一会儿就指望它当耐高温的反应皿了。
紧接着,是一根半米长的钢筋,沉甸甸的,一头还带着拧螺丝的磨损痕迹。
这就是她临时征用的搅拌棒,粗糙,但够劲。
最后,姜晚的动作愈发轻柔,纤细的手指从帆布包最里层,摸出了一个棕色玻璃瓶。
瓶身贴着一个手写的,歪歪扭扭却笔锋凌厉的“危险”标签,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她将瓶子轻轻晃了晃,里面无色透明的液体随之荡漾,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诡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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