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那个小小的飞梭离心块上,黏到了姜晚那张满是油污的脸上。
师父?
这个词,在这个工人为尊的年代,重逾千斤。它代表的不是简单的教导,而是衣钵、是传承、是山头、是背景!
一个有真本事的师傅,就是一个工人最硬的腰杆。
人群里,那些老工人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姜晚露的那手绝活是“技”,那“师傅”这个词,就代表着“道”!
这小姑娘背后,站着一尊他们惹不起的大佛?
王建国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他不是技术工,但他懂人情世故。他听得懂那老工人话里的分量。
“一钱钢”的巧劲儿……这名号一听就不是一般人!
他手里的枪,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滚烫,像是要戳穿他的手心。冷汗顺着他的鬓角,一道道往下淌,在下巴颏汇成一滴,啪嗒,砸在了他锃亮的皮鞋上。
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那颤颤巍巍的老工人,见姜晚不说话,还以为她是没听清,又往前凑了两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急切和崇敬。
“小姑娘,你别怕。我叫李卫东,厂里的八级钳工。你这手‘缠丝震’,我只在我师傅的师傅那辈人嘴里听说过。他们说,那是用巧劲儿省钢材的绝技,一钱钢能当一两铁用!你师傅……你师傅他老人家是哪位高人?还在世吗?”
李卫东的声音都在抖。
这不只是好奇,更是一种朝圣般的心情。那是对失传绝学的敬畏!
姜晚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回答李卫东,而是将目光从这位值得尊敬的老工人身上移开,重新落回王建国的脸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王建国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她往前走了一步。
王建国下意识就想后退,可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姜晚走到他面前,离他握枪的手,不过一尺之遥。
周围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姑娘要干什么?抢枪吗?!
姜晚没看那把枪,她只是抬起手,用那只沾满油污、却捏着精密零件的手,轻轻拍了拍王建国因为过度紧张而绷得像石头一样硬的肩膀。
“王领导。”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没有师父。”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卫东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
没有师父?这怎么可能!这种神仙手艺,难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王建国也懵了,脑子里刚脑补出的某个世外高人形象瞬间崩塌,可没等他松口气,姜晚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
“我的手艺,是跟死人学的。”
她的话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跟那些因为一个零件报废,而被扔进坟场的机器学的。它们不甘心,天天夜里在我梦里响,告诉我它们哪里疼,哪里还能救。”
“王领导,你说,这算不算师傅?”
这话一出,整个废料场,连风都停了。
周围的工人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说的是人话吗?
这他妈是活见鬼了!
王建国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看着姜晚那双在手电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只觉得那里面住着的不是人,而是无数台报废机器的冤魂!
他握着枪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姜晚笑了,那笑容在油污和汗水交织的脸上绽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嘲弄。
她缓缓收回手,将那枚飞梭离心块在指尖转了一圈,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揣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这个动作,无异于当众把“赃物”收入囊中。
可现在,谁还敢说那是赃物?
那是她凭本事救活的宝贝!
“王领导,这东西,我拿走了。”
姜晚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明天,我会让它重新在一台柴油机里跳动。到时候,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它是垃圾,还是能为国家创造价值的宝贝。”
说完,她看也不看已经面如金纸的王建国,转身就走。
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为她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那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上,复杂得难以言喻。
直到姜晚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王建国才像刚从噩梦中惊醒,发出一声气急败坏又带着无尽恐惧的嘶吼。
“站住!你给我站住!把东西交出来!”
他举起枪,手臂却抖得连个准星都找不到。
可姜晚,连头都没回。
黑暗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王领导,枪是保卫人民财产的,不是给你这种蠢货,指着能创造价值的人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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