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沸腾,并未因李卫东的宣布结束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三秒。
三秒后,压抑的抽气声,像是会传染一般,此起彼伏。
“咕咚。”
不知是谁,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格外响亮。
二百块现金!
五十斤票证!
八级工待遇!
这三记重锤,一锤比一锤狠,砸得所有人头晕眼花,胸口发闷。
“我……我没听错吧?二百?”一个年轻的学徒工,结结巴巴地问向身边的师傅,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师傅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自己却也哆嗦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二百块是什么概念?
他们这些一级两级的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三十块馒头。二百块,得不吃不喝攒大半年!
“钱算个屁!”一个精瘦的老师傅,眼睛里冒着红光,声音都哑了,“五十斤票证!那是什么都有啊!粮票、布票、肉票、工业券……我的乖乖,这小姜同志今年能天天吃肉了吧!”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天天吃肉!
这四个字,像是有魔力,让所有人的肚子都忍不住叫唤起来。
“八级工待遇……我进厂二十年了,现在才是个五级工,一个月七十八块五……”一个中年男人喃喃自语,话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酸涩和茫然。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机油洗不掉的黑色印记,再看看被众人围在中间,皮肤白净,身形单薄的姜晚,一时间,竟有些怀疑人生。
这世道,真的变了?
“变什么变!你酸个什么劲儿!”旁边立马有人反驳,“人家那是真本事!你忘了刚才那台德国机床了?王建国带着一群人都没辙,人家小姜同志上去三两下就给弄好了!这叫技术!厂长都说了,在咱们红星厂,技术就是一切!”
这番话,让不少心思活络的年轻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看向姜晚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和嫉妒,慢慢转变成了一种狂热的崇拜。
原来,靠本事真的能一步登天!
周海和孟振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哭笑不得。
周海心里直嘀咕,他想的是给姜晚转正,定个三级,顶天了四级,也够惊世骇俗了。
结果厂长一出手,直接王炸。
八级工!
他这个车间主任,也才七级工的待遇啊!
孟振华则是捋着胡子,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烁,嘴里不停念叨着:“好,好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卫东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破不立!
他就是要用姜晚这根标杆,撬动整个红星厂僵化的思想!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姜晚,此刻却感觉有些不真实。周围的嘈杂,众人的议论,都仿佛隔了一层。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炙热、探究、羡慕、嫉妒……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她有些不自在。
就在这时,一个胆大的工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厂长!那这二百块奖金,啥时候发啊?”
这一声喊,瞬间让全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姜晚身上,转移到了李卫东脸上。
对啊,说得天花乱坠,钱和票不到手,都是空的!
那不是一个数字,那是普通人家几年都攒不下的家底,是能让一家人顿顿吃上白面馒头的底气,是能让孩子穿上新衣裳的体面!
而现在,这一切,都给了一个不到二十岁,刚刚还在扫厕所的黑五类子女!
凭什么?
嫉妒的火焰,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几乎要将整个车间点燃。
姜晚站在风暴的中心,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视线,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赤裸裸的不服和质疑。
她很清楚,李卫东给了她一步登天的梯子,但梯子下面,是无数双想要把她拽下来的手。
这根“马骨”,买得太贵,贵到足以激起所有人的贪念和怨气。
“厂长!我不同意!”
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猛地浇在沸腾的油锅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满手老茧的老工人走了出来。他的胸前,别着一枚七级钳工的徽章,在昏暗的车间里,依然醒目。
“是钱师傅!”
“钱德发老师傅!他可是咱们厂的老宝贝了!”
“钱师傅都出来说话了,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钱德发,红星厂元老级的钳工师傅,差半步就能迈入八级工的门槛,一辈子兢兢业业,带出来的徒弟遍布各个车间。他在厂里的威望,甚至比一些科长还高。
他走到李卫东面前,先是规规矩矩地敬了个礼,随后才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地说道:“李厂长,我不是质疑您的决定。但是,破格提拔一个临时工,直接定为八级工待遇,这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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