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针?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却激起了滔天巨浪。
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扳手,是工具。
煤油,能清洗。
这绣花针……是几个意思?
人群里,一个刚出师不久的年轻技术员,脸上还沾着油污,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旁边的同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了声音,但那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绣花针?你听见没?她要干嘛?给这铁疙瘩绣个‘劳动最光荣’?”
“哈哈哈,我看是准备给自己绣个‘委屈’吧!等会儿修不好,蹲地上哭鼻子,袜子磨破了正好补补!”
这话一出,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压抑的哄笑声瞬间传遍了整个车间。
钱德发抱着胳膊,终于将那丝冷笑完全挂在了脸上,他往前一步,故意扬高了声音,对着周围的工友们说道:“都听听!都学学!这叫新时代的维修技术!咱们这些老家伙,摆弄扳手榔头几十年,都落伍啦!以后机器坏了,别找我钱德发,都去供销社买绣花针!”
他阴阳怪气的调调,引得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钱师傅说得对!”
“我看行!省钱!”
“胡闹!”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老钳工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姜晚的手指都在剧烈地哆嗦。
他没看姜晚,而是把矛头直指脸色已经铁青的李卫东。
“李厂长!这就是你请来的‘高人’?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要的东西!这是在维修,还是在过家家?国家财产,几万块买回来的精密设备,就让她这么糟蹋?”
老钳工往前冲了两步,几乎要戳到李卫东的鼻子。
“她这是在羞辱我们!在羞辱我们所有一线工人!我们一辈子兢兢业业,摸爬滚打,总结出的经验,在她眼里就一文不值?她要绣花针?”
老钳工环视一周,声音悲愤,“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她要是能用一根绣花针修好这台机床,我……我王敬山就把我这套跟了我三十年的工具,当柴火给烧了!”
“王师傅!”
“王师傅别激动!”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王敬山是谁?八级钳工,厂里的泰山北斗,手上出过的活儿,精度比大部分机器都高。他这番话,分量太重了。
李卫东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全车间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烤得他脸上火辣辣的。他力排众议把人请来,现在倒好,人家要用绣花针修机床,这让他怎么收场?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敬山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一直沉默的姜晚,终于动了。
她没理会任何人,甚至没看一眼那位快要气炸了的王师傅,只是平静地转向已经彻底懵掉的周海。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周主任,再麻烦一下。”
“还要一小团棉花。”
钱德发脸上的冷笑,此刻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狂喜和鄙夷。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提得老高,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绣花针?姜晚同志,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我钱德发摆弄了三十年机器,用过锤子,用过扳手,用过千分尺,就是没用过绣花针!”
他环视四周,煽动着众人的情绪:“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来修机器的,你是来捣乱的!是来破坏我们红星厂的生产!李厂长,周主任,对于这种有破坏嫌疑的人,我看应该立刻抓起来,好好审审!”
“没错!审审她!”
“把她赶出去!”
群情激愤。
李卫东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他也没想到,姜晚会提出这么一个离谱到极点的要求。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这简直像个行为艺术。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看向姜晚,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解释。
然而姜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周海,重复了一遍。
“周主任,十二号内六角扳手,煤油,绣花针。现在就要。”
她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周海的额头上全是汗,他看看李卫东,又看看周围愤怒的工人们,最后把视线落回姜晚脸上。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仿佛眼前这台失控的巨兽和周围的千夫所指,都与她无关。
这是一种怎样的自信?或者说,是怎样的疯狂?
“我……我去拿!”周海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竟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相信。
“老周!你疯了!”钱德发叫道,“你还真陪她胡闹?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周海没理他,转身挤出人群,快步朝着工具室跑去。
李卫东深深地看了姜晚一眼,没有说话,但他的站位,却不自觉地往姜晚身边挪了半步,隐隐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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