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裂变。
这两个字,仿佛拥有着千钧之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砸下,压在青山沟机修厂所有人的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压得他们头晕目眩。
整个车间,死寂无声。
之前还沸反冲天的指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前还怨毒沸腾的咒骂,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卡在了喉咙里。
空气,凝固了。
“哐当——”
不知是谁手里的扳手没拿稳,掉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在往常,这声音会被淹没在车间的嘈杂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可现在,它却像一道惊雷,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让不少人狠狠哆嗦了一下。
一个刚刚骂得最凶的壮汉,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愤怒的涨红,变成了死一样的煞白。
他旁边的工友更是不堪,两腿一软,要不是扶住了身边的车床,恐怕已经一屁股瘫坐在地。
“核……核裂变?”一个年轻的学徒工,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颤抖着问出口,“啥是核裂变?”
没人回答他。
但这个词,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并不完全陌生。
报纸上,广播里,那都跟一个更可怕,更具象化的词语联系在一起——原子弹!
“我的亲娘姥姥……”一个老师傅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原子弹……咱……咱这厂子,是在捣鼓那玩意儿?”
这话一出,人群“轰”的一下,像是被投进了一块巨石的池塘,彻底炸了锅!
但这次的“炸”,不是愤怒,而是纯粹的,源于骨子里的恐惧!
“啥?原子弹?!”
“离那堆废铁远点!快退后!那玩意儿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个……那个辐射?”
一个住在山脚下的工人,脸色惨白地望向车间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俺家就在沟子口,俺婆娘和娃还在家呢!”
说着,他竟真的拔腿就想往外跑,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
恐慌是会传染的。
一时间,原本围观的人群乱成一团,纷纷惊恐地后退,想要远离那堆刚刚还让他们心痛不已的“功勋机床”,现在,那在他们眼里,就是催命的阎王帖!
“都给我站住!”
一声暴喝,总算镇住了场面。
是厂长李卫国。
他的脸色同样难看,额头上青筋直跳,但他毕竟是见过风浪的领导。他死死盯着那堆废铁,又猛地转头看向姜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惊骇,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头会派一个如此年轻的姑娘来主导这么重要的项目。
他更明白,姜晚刚刚那看似疯狂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在毁掉机床。
那是在救他们所有人的命!救整个青山沟的命!
“张承志!”李卫国忽然怒吼一声,转向早已呆若木鸡的张承志,“你不是总工吗!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张承志。
张承志浑身一颤,像是才从噩梦中惊醒。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指着姜晚,又指着那堆废铁,语无伦次。
“我……我不知道……图纸上……图纸上没说……它……”
他是个技术人员,他比那些普通工人更懂得“核裂变”这三个字的分量。正因为懂,所以他才更害怕!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高精尖的项目,是他一步登天的阶梯。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每天小心翼翼伺候的,居然是个随时可能把自己炸上天的“土制原子弹”!
看着他这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工人们哪里还不明白。
再看向姜晚时,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怨恨和愤怒,那么现在,就是敬畏和恐惧。
他们看着这个满脸黑灰,额角还带着血痕的瘦弱姑娘,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个能掌控“核裂变”的怪物。
李卫国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姜晚面前。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看着他们的厂长。
所有人都以为,李卫国会说些什么场面话,或者立刻开始调查。
谁知,李卫国站定后,看着姜晚疲惫不堪的样子,憋了半天,竟是猛地一拍大腿,扭头对着自己的秘书吼了一嗓子。
“小刘!愣着干什么?!”
“快!去我办公室,把我那罐别人送的西湖龙井拿过来!再把暖水瓶提来,灌满了!”
“请姜晚同志……去我办公室喝茶!”
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脸上保持着前一秒的愤怒、怀疑、后怕,但此刻,这些情绪统统被一种更原始、更庞大的恐惧所覆盖、吞噬。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死亡,面对足以将自己瞬间抹除的绝对力量时,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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