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刀锋,刮在脸上生疼。院子里那几棵老槐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像瘦骨嶙峋的手爪,顽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腐烂菜叶混合的、属于深秋的独特气味。
苏晚月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藏蓝色棉袄,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风里。她手里拎着个竹编的菜篮子,站在院子角落那个半埋在地下的白菜窖入口前。窖口盖着厚厚的、用稻草和旧棉被絮捆扎的盖子,像一只沉睡的巨兽合拢的眼皮。这是北方城市家庭冬日储存大白菜的寻常景象,也是计划经济年代刻在无数人记忆里的生活印记。
陆行野去南方出差已经快半个月了,是为了厂里新引进的那条自动化生产线的事情。家里一下子空荡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小宝被陆行野临走前送去一位信得过的老战友家暂住,美其名曰“体验部队生活”,实则是不想让孩子卷入老宅这边可能的风波。苏晚月知道,这是他对她和孩子无声的保护。自从上次祠堂风波后,陆行野与老宅那边几乎彻底撕破了脸,虽然表面上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但暗地里的波涛汹涌,苏晚月能清晰地感觉到。
她弯下腰,用力掀开沉甸甸的窖口盖子,一股更浓重的、带着泥土腥气和白菜清甜味道的冷气扑面而来。借着院子里昏暗的光线,她顺着窄小的土台阶,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窖里比外面暖和些,但也阴冷潮湿,光线昏暗,只有窖口透进的一点天光,勉强照亮脚下。
窖不算大,四壁是夯实的黄土,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上百颗饱满结实的大白菜,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这是她前几天和请来的帮工一起囤好的过冬菜。旁边还堆着些土豆、萝卜,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土。
苏晚月打算取两颗白菜晚上包饺子。她蹲下身,伸手去够靠里面一些、看起来更新鲜的菜。指尖触碰到冰凉潮湿的白菜叶时,她忽然觉得脚下踩着的泥土似乎有些异样——靠近窖壁根部的一小块地方,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被踩得坚实,反而有些松软,像是最近被动过。
心里掠过一丝疑惑。是老鼠打的洞?还是之前帮忙囤菜的工人不小心弄的?她下意识地用脚拨了拨那松软的泥土。鞋尖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不是石头,那触感……有些奇怪。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放下菜篮子,蹲得更低些,也顾不得泥土脏污,用手开始小心地扒开那层浮土。指尖很快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表面光滑的物体。随着泥土被拨开,那物体的轮廓逐渐清晰——是一个长方形的、裹着厚厚防潮油纸的包裹,埋得并不深,显然是匆忙间塞进去的。
这是什么?谁会往白菜窖里藏东西?
苏晚月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警惕地抬头看了看窖口,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声呜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动作更快地清理着包裹周围的泥土。包裹不大,但入手沉甸甸的。
她将包裹完全取了出来,拍掉上面的泥土,借着窖口微弱的光线,撕开了那层已经有些破损的油纸。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是相机。不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笨重的海鸥或者凤凰牌照相机,而是几台造型小巧精致、金属外壳闪着冷光的进口相机!旁边还有几个同样包裹严实的长焦镜头,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工艺的精良和价值不菲。其中一台相机外壳上,清晰地印着“Nikon”的英文标志。
苏晚月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在这个外汇管制极其严格、进口商品需要特殊批文甚至专供的年代,这几台相机和镜头的出现,本身就极不寻常。它们不是通过正常渠道能拥有的东西。一个可怕的词汇瞬间闯入她的脑海——**走私**!
是谁藏的?目的何在?
几乎不用细想,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陆行邦!或者是他那个阴魂不散的“好兄弟”周文斌!只有他们,才会用这种阴损的手段!他们是想把这批走私货藏在她的住处,然后伺机举报,给她扣上一个“走私贩私”的罪名!这个罪名,在“严打”风声尚未完全过去的当下,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甚至可能牵连到陆行野!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手脚一片冰凉。她仿佛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恶毒的眼睛,正盯着这个菜窖,等着她发现这些“赃物”,或者等着“恰巧”上门搜查的人。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苏晚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把这些东西放回原处,假装没发现?不行,太被动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难?直接拿去上交或者销毁?证据不足,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栽赃。
她紧紧攥着那台冰冷的尼康相机,金属的寒意透过手套直抵掌心。就在这时,前世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似乎听说过,周文斌早期就是靠倒卖一些紧俏的进口电子产品发的家,手段隐秘……对!账本!周文斌那个人,心思缜密,很可能留有后手,比如记录这些“货”来源或去向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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