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的远房侄子住在城南的贫民窟,院墙是用碎砖和烂泥糊的,门楣上挂着串褪色的红绸,在风里晃得像条垂死的蛇。沈砚叩门时,指节撞上块松动的木板,露出后面暗褐色的夹层,隐约能看见点暗红的粉末 —— 与染缸里的骨粉色泽如出一辙。
开门的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靛蓝的染料,看见沈砚怀里的玄墨时,眼睛突然亮了下,像被烛火照到的猫眼石。“我知道你会来。” 周明侧身让他们进门,院子里晾着的白绫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织纹里藏着极淡的狐尾草图案,与苏轻晚染出的水纹绫如出一辙。
堂屋的八仙桌缺了条腿,用块染坊的废料垫着,木板上的 “周” 字被染料浸得发黑。周明给他们倒茶时,沈砚注意到他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形状像被狐爪抓伤,愈合的痕迹显示是多年前留下的。“我姑丈的事,衙门都查过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指尖却在茶杯沿划着圈,与周显账本上的加密数字轨迹相同。
玄墨突然跳上供桌,爪子按住个落满灰尘的木盒,盒锁上的狐纹已经锈蚀,却在接触到猫爪的瞬间泛出微光。周明的脸色骤变,伸手去抢的动作暴露了他对盒子的熟悉 —— 手指落在锁孔的角度,与开启密室木箱的手法完全一致。
“这是周显的旧物?” 沈砚按住木盒,触感比想象中沉,摇晃时里面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声。他瞥见盒底的暗格缝隙里卡着根丝线,银灰色的质地与血色绸缎的经线相同,显然是从那匹诡异的绸缎上扯下来的。
周明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姑丈说过,等他走了,就把这个交给‘带黑猫的官爷’。” 少年打开木盒时,股混合着迦南香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里面放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半块染梭,还有张泛黄的卖身契,上面的红印是东宫物资库的,日期正是苏氏染坊大火那天。
日记的纸页已经脆得像枯叶,第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染坊,旁边写着 “苏氏染坊” 四个字,笔画被墨点涂得很乱,像是在愤怒地宣泄。沈砚翻到中间,发现周显记录着每月从窑厂运矿石的数量,数字旁画着小小的狐爪印,与玄墨的爪型比对,竟分毫不差 —— 是周显故意模仿的。
“他在学狐族的标记。” 苏轻晚的指尖停在某页的插画上:周显蹲在窑厂的石臼旁,手里举着块染血的绸缎,旁边站着个戴银面具的人,手里拿着半块染梭,梭身 “苏氏” 二字被红笔划了个叉。画下的批注是 “三月初三,换命”,墨迹里混着点金粉,与王瑾腰带穗子上的相同。
周明突然说:“姑丈年轻时在东宫物资库当杂役,管过染坊的废料。” 他从怀里掏出张褪色的照片,周显穿着灰布短褂站在东宫的红墙外,身后的槐树上拴着只黑猫,尾尖的白毛在照片里闪着点微光,“那猫是玄墨的母亲,叫玄珠。”
玄墨对着照片嚎叫,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悲怆。沈砚注意到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玄珠识路,可寻苏氏染坊密道”,笔迹是苏文渊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狐尾草图案,与老吏铜坠上的完全相同。“苏文渊认识玄墨的母亲。” 他突然明白玄墨为何对染坊如此熟悉 —— 是血脉里的记忆在指引。
日记最后几页的字迹格外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就。其中一页画着带狐爪印的织梭,旁注 “苏氏秘方换性命”,墨迹晕开的形状像滴眼泪,里面藏着个极小的 “苏” 字,笔法与苏轻晚父亲医案上的如出一辙。“是苏文渊的笔迹。” 苏轻晚的声音发颤,“父亲在给周显留线索。”
卖身契上的名字是 “周显”,买主栏写着 “东宫物资库”,备注里写着 “精通染布,可留用”。沈砚对着光举起契约,发现背面有淡淡的压痕,用祖父留下的拓印纸覆盖后,浮现出的字迹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周显偷换染料,致水纹绫显秘纹,当斩”,落款是太子的私章,却被人用墨涂过,露出底下 “暂留” 二字。
“太子饶了他一命。” 沈砚想起密室里的水纹绫,上面的 “东宫” 二字被染料覆盖,显然是周显故意为之,“他却恩将仇报,帮着王瑾销毁罪证。” 日记里夹着张染坊的流水账,记录着大火后周显突然收到的五十两黄金,收款人处盖着王瑾的私章,日期与祖父收据上的三月初三吻合。
周明突然指着日记里的张地图:“这是姑丈画的窑厂暗道,说里面藏着‘能让织工安息’的东西。” 地图上的狐形标记比别处更深,玄墨用爪子按住那里,绿眼里的光映得墨迹发绿 —— 与染缸底部渗出的暗红液体反应相同,证明周显曾用骨粉绘制这张图。
“你知道多少?” 沈砚注意到少年袖口的染料沾得很新,绝不是偶然蹭上的。周明的手突然攥紧,指节发白的样子像极了周显在日记里画的自己,“姑丈说,染布时加‘特殊料’,颜色才会鲜亮。” 他避开沈砚的目光,看向院子里晾着的白绫,那里的狐尾草图案正在阳光下渐渐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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