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迈激荡的光阴浪
惊蛰的雷声刚劈开江面的雾,我已站在老轮渡的甲板上。浊黄的江水拍打着船舷,浪花在螺旋桨后拖出条雪白的路,像匹被撕开的绸缎。掌舵的老陈叼着烟卷转舵,这船跑了四十年,闯过九八年的洪峰,也载过千禧年的货,他的粗粝手掌拍在舵盘上,你看这锈迹里的劲,越磨越硬。这一刻,江水的腥气混着柴油的味漫过来,我忽然看见浪尖跳跃的光——豪迈从不是刻意的张扬,是岁月撞出的勇,是藏在壮阔里的烈,在顺境与逆浪之间,把每个搏击中的瞬间,都激荡成可以触摸的劲。
儿时的豪迈,是父亲修船的扳手。他总在汛期前钻到船底,锈迹斑斑的扳手在手里翻飞,的撞击声里混着他这螺丝得拧到底,松了要出人命的吆喝。我趴在船舷看他把断裂的铁锚焊牢,火花在幽暗的船底炸开,像撒了把星星,你看这铁,不烧红了,哪能接得住力。有次偷拿扳手学他拧螺丝,结果把好好的螺帽拧脱了扣,父亲没骂我,只是让我跟着他重新焊接,你看这扳手,看着粗,得用巧劲,铁柄硌在掌心的疼里,混着他敢闯不是蛮干,得有底气的教诲。
他的工具箱里,扳手总按尺寸排得像排钢牙,大的扳锚链,小的拧螺栓。这家伙跟了我三十年,新扳手愣,旧扳手熟,他指着扳手边缘的豁口,你看这痕,都是跟铁较劲弄的,越较劲越顺手。有年洪水冲断了码头的缆桩,他却笑着用断成两截的扳手当撬棍,你看这破扳手,反而比新的能使劲,果然在齐腰深的水里,那半截扳手硬是撬开了变形的钢缆,像只倔强的铁手。那些被扳手磨粗的手掌,藏着最朴素的勇——豪迈从不是鲁莽的冲,是该像较劲的铁,你扛着它的沉,它便赠你破局的力。
少年时的豪迈,是先生讲的《史记》。油灯下的书页泛着黄,他的手指重重敲在破釜沉舟四个字上,这股劲,不是赌气,是断后路的勇。我为了在运动会上拿第一,每天凌晨绕着操场跑十圈,跑到腿软时就想起先生说的壮士断腕,汗水在跑道上洇出的痕里,藏着不服输不是硬撑,是认死理的韧的深意。
有次班级拔河输给了高年级,我憋着劲要找机会再比,先生却摇头说豪迈不是争输赢,是输得起,他带我们去看江边的礁石,你看这石头,被浪拍了千年,反而更硬。浪花在礁石上撞得粉碎,却总能卷土重来,这才是真豪迈,败了再来,从不喊疼。那些被《史记》点燃的晨昏,藏着最生动的启示——豪迈的底气从不是匹夫的勇,是积淀的厚,你忍着摔打的痛,它便给你站起的劲。
成年后的豪迈,是高原修路的推土机。冻土在履带下发出的脆响,排气管喷出的黑烟在蓝天下扯出条灰带,这冻土得趁热碾,凉了就冻回去,工头的喊叫声裹着风,修路跟做人一样,认准了就往前推,别回头。我跟着测量队在海拔四千米的山坳里扎营,夜里的寒风能吹透帐篷,听着推土机在远处轰鸣,忽然觉得那机械的咆哮里,藏着明知难也要上的犟。
后来路过当年修的路,看见载重卡车在平整的路面上飞驰,路边的里程碑刻着海拔4200米,碑座下还压着块修路时的碎冻土,像枚凝固的勋章。养护工说这路每年冻融三次,裂缝了就补,从没断过,他的铁锹在路面的补丁上敲了敲,你看这疤,都是豪迈的记。那些被推土机碾过的冻土,藏着最壮阔的志——豪迈的征程从不是一帆风顺的坦,是踏破险的勇,你迎着它的难,它便给你开拓的路。
豪迈的质地,是硬碰硬的刚。扳手的钢身带着冷冽的硬,淬火后的刃口能咬碎铁锈,像块不肯低头的骨;礁石的灰岩裹着风雨的糙,浪涛的撞击只让它更嶙峋,像位沉默的硬汉;推土机的履带泛着冷光,履带齿间的泥渍掩不住钢铁的锋,像群冲锋的兵;就连老船的锚链,也带着海水的咸,链环的磨损里藏着拽船的韧,像条勒不断的筋。
老工匠说真硬气的东西都带三分柔,他指着祖传的宝刀,你看这刃,能劈铁,也能削纸。有次见他给新打的斧头淬火,烧红的铁在水里冒白烟,硬要淬,柔要养,刚柔并济才是真豪迈。这些带着分寸的刚,像位懂进退的勇士,既有着破局的锐,又有着容事的宽,像礁石与浪,既敢硬碰硬,又能容得下反复的撞。
豪迈的声音,是较劲的吼。扳手拧断螺丝的声里,藏着金属断裂的脆,像声决绝的誓;浪撞礁石的声里,裹着水花飞溅的烈,像首激昂的诗;推土机碾过冻土的声里,含着履带咬合的狠,像支冲锋的号;锚链拽船的声里,浸着钢铁绷紧的韧,像句沉重的诺。
音乐家说天地的吼声最养气,他把麦克风架在礁石上,你听这浪涛的轰鸣,多像战鼓。有次在江边录音,浪撞礁的、船鸣笛的、纤夫号子的混在一起,竟成了首天然的史诗,这是力与力的对话,比任何交响乐都壮阔。这些藏在巨响里的搏杀,像场不屈的抗争,让你在聆听时忽然懂得:真正的豪迈从不是声嘶力竭的喊,是骨子里的劲,像扳手拧螺丝,浪撞礁石,不需声张,却自有股震人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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