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深处的光阴弦
夏至的蝉鸣刚扯紧第一缕暑气,我已站在老弓匠的木坊前。他正把浸过桐油的牛角片往木胎上贴,胶汁凝固的声里,混着这弓得绷七分松三分,太张则断,太弛则软,拉满时能回劲才够力的絮语。我扶着木架在旁学量弧度,看他用麻绳把弓梢往反方向轻轻一拽,你看这拽,是让力憋着反冲的劲,就像压着的弹簧,越收越有奔头。这一刻,牛角的腥混着桐油的香漫过来,我忽然看见日光在弓弦上绷出的亮线——张力从不是单向的绷,是藏在拉中的收,是混在紧里的松,在弛与张之间,把每个看似绷紧的瞬间,都酿成可以回弹的劲。
儿时的张力,是祖父的水车。他总在大暑的午后把木轴往石槽里卡,叶轮转动的声里,混着这车得让水流推着转,水急了松着轴,水缓了紧着绳,劲对着劲才够欢的絮语。我攥着摇柄在旁学使力,看他把缠得太紧的麻绳往松里放半寸,你看这松,是让水和木说上话,就像憋着的气,找着缝才够顺。有次为引不上水急得直跺脚,他却把我拉到渠边看漩涡,你看这转,是水在跟车较劲呢,就像憋着的劲,对着干才够响。木柄磨红掌心的疼里,混着他水有水性,木具木性,对着使劲才够活的教诲。
他的农具棚里,总堆着些的物件:裂了缝的叶轮,磨亮的摇柄,结着水碱的木槽。这棚跟了我五十年,新车滑,旧车知水的脾气,换着使才懂张力,他指着叶轮的豁口,你看这缺,是石头和木头撞出来的记,越深越见劲,就像碰着的坎,顶着顶着就生了力。有年渠水断流,他却把水车拆了改成戽斗,你看这变,是让人力替水力接着使劲,就像绷断的弦,换个法还能响。果然那戽斗舀水时,每一下都带着沉甸甸的回弹,木片碰撞的脆里,藏着比硬撑更巧的借——有些张力,藏在对抗与转化的缝隙里。
少年时的张力,是先生的宣纸。他总在白露的晨雾里把生宣往竹帘上绷,纸张舒展的声里,混着这纸得潮着拉才挺,太干则脆,太湿则软,绷着劲才吸墨的絮语。我捏着镇纸在旁学固定,看他把起皱的纸边往两边轻轻一扯,你看这扯,是让纤维憋着展的劲,就像蜷着的思,拉一拉才够敞。有个同窗为画工笔把纸绷得太死,他却带我们去看檐下的蛛网,你看这牵,是丝越细绷得越匀,就像张力的妙,柔着才够韧。宣纸浸着墨香的润里,藏着张为弛之表,弛为张之里的深意。
他的书斋里,总摆着些的物件:起了毛的宣纸,磨秃的镇纸,记着尺寸的绷纸绳。这屋跟了我四十年,新纸挺,旧纸知墨的轻重,换着用才懂张力,他指着纸边的折痕,你看这印,是绷得越紧留得越深,越松越没痕迹,就像刻在心上的事,憋着才够清。有次我为画山水总显板滞对着窗棂发呆,他却让我把半干的画往墙上斜着挂,你看这斜,是让纸边自然垂着生劲,就像太板的理,歪着才够活。果然那些带着自然垂痕的画,后来比绷直的多了层灵动,墨迹的晕里,藏着比死撑更透的放——有些张力,藏在拘板与灵动的间隙里。
成年后的张力,是母亲的腌菜缸。她总在霜降的寒夜里把白菜往盐卤里按,菜帮挤压的声里,混着这菜得压着才脆,太轻则蔫,太重则烂,憋着劲才够鲜的絮语。我扶着缸盖在旁学添石,看她把压得太实的菜往松里拨两筷,你看这松,是让菜和卤说上话,就像堵着的心,透点气才够爽。有次为怕菜坏了把石头堆得太高,她却把最上面的石块换成半块,你看这减,是让劲留着回弹的空,就像攥紧的拳,松松才够挥。果然那缸腌菜比往年更脆,菜香裹着卤味的烈里,藏着压为松之骨,松为压之魂的实。
她的储藏室里,总堆着些的家什:裂了缝的陶缸,磨圆的压菜石,结着盐霜的竹筷。这缸跟了我四十年,新缸硬,旧缸知咸淡的脾气,换着用才懂张力,她指着缸底的凹坑,你看这陷,是菜越压越往下沉,越沉越想往上冒,就像憋着的气,越堵越想挣。有年气温骤降卤汁结冰,她却把缸搬到离灶火半尺远,你看这近,是让暖隔着气烘着冰,就像冻住的劲,隔着层才够化。果然那缸菜没冻坏,反而透着股清冽的脆,冰碴的冷里,藏着比蛮干更巧的融——有些张力,藏在压迫与滋养的坚持里。
张力的质地,是带绷的韧。弓弦的角裹着桐油的滑,能拉能收,能张能弛,像根较劲的筋;水车的木浸着渠水的凉,能转能停,能迎能让,像个会喘气的轮;宣纸的棉泛着墨香的沉,能吸能渗,能绷能垂,像张有骨气的皮;菜缸的陶藏着卤味的烈,能压能松,能腌能鲜,像个会使劲的瓮。这些被时光绷过的物,像群会蓄力的友,把每个看似僵紧的瞬间,都变成可以回弹的势。
老弓匠说真张力都带,他抚摸着弓弦的弧度,你看这弯,是拉得越满回得越猛,太浅则软,太深则断,留着余地才够劲。有次见他把新做的弓往反方向微弯半寸,这拗不是错,是让劲憋着反冲的力,就像太顺的路,拐个弯才够稳。这些带着反劲的蓄势,让你忽然懂得:真正的张力从不是死撑的绷,是活蓄的劲,像水车的迎与让,菜缸的压与松,既得经得住拉扯的张,又得留得住回弹的弛,在绷与松之间藏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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