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的絮语,在无边光阴里漫漶
夜色是一块被墨汁反复浸染的粗麻布,晾在天地之间,风一吹,便晃悠悠地垂下无数褶皱,而星,就是缝在这些褶皱里的碎钻——不是那种切割得棱角分明、透着冷光的钻石,是被岁月磨圆了边角,带着点温润柔光的碎粒,散落在黑布的每一个角落,不挤不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着,从远古待至今朝,从春待至冬,从一个人的童年待至另一个人的暮年。
我总爱坐在老家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看星,青石板是爷爷年轻时亲手铺的,边缘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圆润,踩上去会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像岁月在低声叹息。院子里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枝桠横斜着伸向天空,把一部分星星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几道缝隙,让星光漏下来,落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盐,又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萤火虫的罐子,那些微光在地面上轻轻晃动,引得人忍不住伸手去捞,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微凉的夜风,和夜风里带着的槐花香——老槐树的花香不浓,是那种淡淡的、带着点清甜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有远处田埂上野草的气息,一起在夜色里弥漫,而星光,就混在这些气息里,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落在老槐树的叶子上,落在青石板的纹路里,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其实星是很懒的吧,千百年来,它们的位置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小时候听爷爷说,天上的每一颗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善良的人死后会变成明亮的星,作恶的人死后会变成暗淡的星,还有些人,因为太过平凡,就变成了那些几乎看不见的、微弱的星。那时候我总爱缠着爷爷,让他指给我看,哪颗星是太奶奶,哪颗星是村里去年去世的老木匠。爷爷就会眯着眼睛,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着天空的某个方向,说:“你看,那颗最亮的,就是你太奶奶,她一辈子勤劳善良,所以星星才这么亮。”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颗星,在众多星星中格外耀眼,像黑夜里的一盏小灯笼,照着地上的路。我又问:“那老木匠呢?他做的小板凳可结实了。”爷爷又指了指另一颗星,那颗星没有太奶奶的星亮,但也不算暗淡,散发着柔和的光:“那就是他,他手艺好,为人也厚道,所以星星也带着暖意。”我便趴在爷爷的膝盖上,一颗一颗地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梦里全是星星的光,还有太奶奶慈祥的笑容,和老木匠刨木头时发出的“沙沙”声。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老家,去了城市里读书、工作。城市里的夜晚很亮,路灯、霓虹灯、高楼大厦里的灯光,把夜空照得像一块被染白的布,星星很难再看到了。偶尔有那么几个夜晚,天气格外晴朗,没有云朵,也没有太多的灯光干扰,才能在天空中看到几颗稀疏的星,它们的光很微弱,像是被城市的喧嚣淹没了,又像是在努力地挣脱什么,想要把光传递给地面上的人。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些遥远的星,心里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城市里的生活节奏很快,每天都被工作、学习、人际交往填满,很少有时间像小时候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星。我开始怀念老家的星空,怀念青石板的微凉,怀念老槐树的花香,怀念爷爷的絮絮叨叨。
有一次,我趁着假期回了老家,还是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还是看着天上的星。老槐树还在,青石板还在,星星也还在,只是爷爷已经不在了。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心想,那一定是爷爷吧,他也变成了一颗星,在天上看着我。星光落在我的脸上,凉凉的,像是爷爷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脸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星星其实是一种牵挂,是那些离开我们的人,留在天上的牵挂。它们用微弱的光,照亮我们前行的路,也用无声的陪伴,告诉我们,我们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
星的光很微弱,比不上太阳的光芒万丈,也比不上月亮的清辉皎洁,但它们的光很持久,从远古一直亮到现在,还会一直亮到未来。它们不像太阳,只有白天才会出现,也不像月亮,有时候会被云朵遮住,它们就那么静静地挂在天上,不管是晴天还是阴天,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它们都在那里,不离不弃。我想,这大概就是星的品格吧,低调、内敛、持久、坚定。它们不与太阳争辉,也不与月亮比美,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发光发热,照亮着黑暗的夜空,也温暖着地上的人心。
有时候我会想,星星到底是什么呢?是遥远的星球,是宇宙中的尘埃,还是古人所说的神仙的居所?科学家说,星星是由氢和氦组成的天体,它们通过核聚变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发出光和热。这些光穿越了亿万光年的距离,才到达地球,被我们看到。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星光,可能是亿万年前发出的,而那些发出星光的星星,或许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宇宙中。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很神奇,也很感慨。亿万光年的距离,亿万年前的光,就这么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就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是远古与现代的对话,是宇宙与人类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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