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之那锅惊天地泣鬼神的“清炒时蔬”引发的笑声,如同投石入湖的涟漪,在听竹轩小厨房里荡漾了好几日才渐渐平息。夏荷和小桃每每想起侯爷握着锅铲、黑着脸落荒而逃的背影,都忍不住捂嘴偷笑。林晚昭则揉着笑酸的腮帮子,一边收拾那惨不忍睹的战场(油渍、焦炭菜叶、崩飞的姜粒),一边暗自嘀咕:这侯爷,报复心挺强,行动力也够“强”,就是方向……歪得离谱。
就在这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氛围里,侯府前院却迎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一辆装饰颇为富丽、却透着点暴发户气息的朱轮马车,在几匹高头大马的簇拥下,径直停在了安远侯府气派的大门前。车帘掀开,先下来两个穿着崭新绸缎、眼神却带着市侩气的仆妇,麻利地搬下脚踏。
紧接着,一只戴着硕大金镶翡翠戒指、保养得宜的手搭在了仆妇胳膊上。一位年约四旬、穿着绛紫色织金锦缎褙子、满头珠翠、脸盘圆润富态的妇人,仪态万方(自认为)地下了车。她眉眼间带着一股刻意端起的“贵气”,下巴微抬,眼神扫过侯府门楣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满意。这便是顾昭之那位八竿子才打得着的远房姨母,王氏。
“娘,您慢点。” 一个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响起。紧随其后下车的,是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粉霞色云锦襦裙,梳着时下京城最流行的飞仙髻,簪着点翠步摇,耳坠明珠,容貌倒也算得上清秀可人。只是那眉眼间的娇怯与刻意放大的柔弱姿态,以及那不时飘向府内、带着钩子似的眼神,生生折损了几分颜色。这便是王氏的宝贝女儿,苏婉儿。
“哎呀,这就是昭之的侯府啊?果然气派,比咱们在青州那三进的宅子可大多了!”王氏故作惊叹,声音拔高,生怕守门的小厮听不见,“婉儿,快扶好娘,咱们娘俩啊,以后可算是有靠了!可怜见的,你昭之表哥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娘,守着这么大个侯府,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都没有,咱们做长辈的,不来照看着点,于心何忍哪!” 这番话,既是说给下人听,更是说给即将见面的顾昭之听。
门房早已得了信,知道是侯爷的远房姨母来访,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引路。王氏端着架子,在仆妇的搀扶下,一步三摇地往里走,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四处扫射着侯府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嘴里啧啧有声,仿佛在估算着价值。苏婉儿则低眉顺眼地跟在母亲身侧,只是那帕子掩着的唇角,时不时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弧度。
消息传到听竹轩时,林晚昭正指挥石头和铁头把最后几块熏黑的灶砖撬下来换新的。墨砚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语气平板地通传:“小林姑娘,侯爷的远房姨母王夫人携女苏小姐到了,暂住西跨院的‘揽月轩’。侯爷吩咐,一应饮食起居,照旧例安排,若有额外要求……让小厨房斟酌着办。”
“远房姨母?还带着女儿?”林晚昭放下手里的抹布,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她敏锐地嗅到了一股“麻烦”的气息。侯爷那轻描淡写的一句“斟酌着办”,更是意味深长。这“旧例”是什么?侯爷可没提。斟酌?怎么斟酌?这分明是把烫手山芋直接丢她怀里了!
“墨砚小哥,这位王夫人和苏小姐……性子如何?”林晚昭试探着问。
墨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只吐出几个字:“夫人……喜排场。小姐……心思细。” 说完,便如同完成了任务,转身走了。
“喜排场?心思细?”夏荷凑过来,小声嘀咕,“小林姐,听着就不像好相与的。侯爷这意思,怕是要咱们小心伺候着,别出岔子?”
小桃也忧心忡忡:“揽月轩离咱们这儿可不近,每日送膳都要多走好些路呢!这要再挑三拣四……”
林晚昭看着窗外西跨院的方向,心里那点因侯爷下厨闹剧带来的轻松感荡然无存。她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先打听打听,这位姨母平日喜好什么口味,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然而,林晚昭的准备工作还没开始,麻烦就已经主动找上门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林晚昭正带着夏荷、小桃在小厨房里忙活侯爷的早膳——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一碗熬得米油浓厚的鸡茸粟米羹,几样清爽小菜。揽月轩一个穿着崭新湖绿比甲、下巴抬得比眼睛还高的大丫鬟,就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
“哪个是小林厨娘?”丫鬟眼神倨傲地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林晚昭身上。
“奴婢便是。”林晚昭放下手中的活计。
“我们夫人和小姐昨儿个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不适,尤其小姐,脾胃娇弱得很,外头的东西轻易不敢入口。”丫鬟拔高了声调,如同在宣读圣旨,“夫人说了,往后她们二位的饮食,就由你小林厨娘亲自负责!早膳要清淡养颜,滋补元气。夫人要:血燕一盏(需用雪水慢炖)、野山参炖乳鸽(参须要十年份以上的)、雪莲银耳羹(天山雪莲)、松茸虾仁蒸蛋(长白山新鲜松茸)、玫瑰水晶糕(花瓣要清晨带露采摘的)……哦,对了,小姐早上喜食些新鲜的,再来一碟樱桃毕罗(樱桃要岭南刚进贡的蜜樱),一盅牛乳炖官燕(牛乳要现挤的,官燕要挑净了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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