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孟玉楼闲来无事,便拿了针线箩筐到吴月娘房中,陪她一同做些女红,纳鞋底儿解闷。
两人对坐窗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细密的针脚上。
做着做着,吴月娘便不由得叹了口气,手中的活计也慢了下来。
她抬眼望了望窗外平静的庭院,语气带着难以排遣的忧烦,低声对孟玉楼道:“三姐,你觉不觉得,自打……自打某些人进了这后宅,家里就总是不太平?仿佛有那狐媚子作怪,专会兴风作浪。一丁点儿小事,经了她的嘴,便能挑唆得天翻地覆,非要闹出人命官司才肯罢休。那宋慧莲是何等下场?如今来昭家好好的,又落得这般凄惨……唉,真是家宅不宁,令人心惊。”
她这话虽未直接点名,但言辞间所指,分明就是潘金莲恃宠而骄,拨弄是非,扰乱家宅安宁。
孟玉楼听了,心中一跳,手上针线差点扎到手指。
她何尝不知潘金莲的为人?只是她性子温婉,不愿招惹是非,更不敢背后议论,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更加专心地盯着手中的鞋底,不敢接这个话头。
然而,孟玉楼终究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
有日,潘金莲兴致颇高,约了李娇儿和孟玉楼一同到花园赏玩新开的芍药。
三人说说笑笑间,孟玉楼或许是觉得前几日月娘的话不吐不快,又或许是想在潘金莲面前卖个好,便仿佛闲谈般,将吴月娘那番关于“狐媚作怪”、“挑拨人命”的感慨,略加修饰,说与了潘金莲听。
潘金莲一听,脸上挂不住了。
她捏着团扇冷笑道:“哦?大娘竟是这般说的?‘一点小事’?呵呵,那来旺持刀要杀主弑父,这叫小事?那来昭家的一丈青,哭喊着要去报官,污蔑主家,这也叫小事?依我看,这分明是有人耳根子软,听信了那起刁奴的花言巧语,合起伙来编排我的不是!我倒成了那兴风作浪的妖精了!真是好人做不得!”
她越说越气,赏花的兴致全无,当即就甩下李娇儿和孟玉楼,阴沉着脸回了自己房里。
李娇儿和孟玉楼也觉得无趣,不过更加相信这潘金莲是不能得罪的人了。两人便各自回房去了。
待到晚上西门庆过来,潘金莲早已准备好说辞。
她先是假意委屈,泪光点点,依偎在西门庆怀里,将白日里孟玉楼转述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吴月娘,只重点强调一丈青如何在外散布谣言,污蔑她逼死小猴儿,如今竟连大娘似乎也对她有了成见。
“……官人你说,那起黑了心肝的奴才,自己儿子手脚不干净惹出祸事,不思己过,反倒四处嚼舌,败坏我的名声!如今竟挑唆得家里人都疑心我!这等人留在府里,岂不是祸根?今日敢编排我,明日就敢算计官人你!我在这家里,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
说着,便作势要寻死觅活。
西门庆本就偏心潘金莲,又因小猴儿“偷鞋”之事余怒未消,此刻听她哭诉,只觉得那一丈青果然是个搅家精,留在家中确是后患。
他连忙搂住潘金莲安慰道:“我的儿,休要听那起混账胡吣!你受委屈了,爹给你做主!那来昭两口子,既如此不知好歹,留之无用,明日就打发他们滚蛋!”
潘金莲心下欢喜,当晚依然是吹拉弹唱极尽淫妇所能,西门庆也乐得享受。
次日,西门庆便唤来管家,吩咐立刻让来昭一家收拾铺盖,即刻离府。
吴月娘听闻,急忙赶来劝阻:“官人,使不得!来昭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丈青纵然有错,也是丧子心痛,口不择言。骤然打发出去,叫外人知道了,岂不说我们刻薄寡恩?还望官人三思!”
然而西门庆正在气头上,又被潘金莲吹足了枕边风,哪里听得进去?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意已决,休再多言!这等背后诽主、搅乱家宅的奴才,留着他做什么?即刻打发出去,永不许再上门!”
吴月娘见他如此决绝,知道再劝无用,只得眼睁睁看着来昭与一丈青含着冤屈与怨恨,收拾了寥寥几件行李,在被驱赶的斥骂声中,踉跄地离开了这座吞噬了他们儿子性命的深宅大院。
府中下人见此情景,更是噤若寒蝉,对潘金莲的畏惧又深了一层。
潘金莲在楼上冷眼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这西门府的后院,似乎愈发成了她一手遮天的地盘。
来昭与一丈青被毫不留情地赶出西门府,除了几件随身衣物和那屈辱的二十两烧埋银,几乎是净身出户。
两人在清河县街头彷徨四顾,举目无亲,真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儿子惨死,自身又被驱逐,这冤屈与绝望几乎将他们压垮。
绝望之中,一丈青忽然想起一人。
“当家的,我听说……听说玳安那小子,如今在南门武大郎那里,很受重用,混得风生水起。他当初也在西门府待过,总还有几分香火情。咱们……咱们不如去求求他,哪怕给口饭吃,有个落脚的地方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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