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严的怒吼,如同一剂强心针,既宣泄了村民的愤怒,又将其引导向一个明确而具有威慑力的目标——王得富。口号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目标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玉石俱焚的疯狂意志。
与此同时,县城王家的独栋别墅里,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王得富将自己关在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堆积如山。电话铃声尖锐地响个不停,有厂里惊慌失措的管理层打来的,有各路打探消息的“朋友”,更有相关部门措辞越来越严厉的质询。他一概不接,任由那铃声像丧钟一样反复敲打。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玲儿走了进来。她没开灯,静静地站在书桌前的阴影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死死地盯着烟雾缭绕中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李依婷给她的、揭露一切的调查报告复印件。
“爸。”玲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冷,穿透了烟雾,“李家村的事,舅舅的事,刘老歪的事……报告都在这里了。每一个字,我都看了。”
王得富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拿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大口烈酒,喉结剧烈地滚动。
“那个村长李大严,”玲儿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哽咽,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那个被你的人在电话里骂成罪犯、等着坐牢的人……他差点就因为堂舅设的局毁了!还有整个村子!爸!”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苦和质问,“刘老歪运回厂的那些垃圾,你真的信那是李家村的货吗?!验货单上那个指纹,真的是那个老村长处心积虑伪造的吗?!你告诉我!”
王得富猛地转过身!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阴沉,眼神疲惫而烦躁,但深处闪烁着一丝商人特有的、冷酷的精明权衡。他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反而烦躁地挥了挥手: “玲儿!你懂什么?!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做生意哪有那么多干干净净?你堂舅是在坑我,他肯定是被??集团收买了!他贪得无厌,手脚不干净,活该!但药厂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毁在这种事情上!李家村?哼……一群笨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还不是想趁机讹钱。却不想想,我倒了,谁来收药材?!”
“讹钱?!”玲儿像是被父亲的话刺穿了心脏,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失控,“爸!他们的药材被掉包了!他们的村长差点被冤枉抓去坐牢!全村一年的指望都毁了!你说他们是讹钱?!在你眼里,是不是除了钱和你的药厂,其他的人命、清白、公道,就什么都不是?!”
她猛地扬起手中的报告,狠狠地摔在父亲昂贵的红木书桌上:“你自己看!看看你手下的人干了什么好事!你不能把责任全推给他们!那个被你骂成罪犯的村长有多冤屈!妈当年……是不是也是被你冤枉的?!”最后一句,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眼泪终于决堤。
“住口!”王得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站起来,眼神凶厉地瞪着自己的女儿,“不许提你妈!不是你妈,我会信任你堂舅?……好了,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你出去吧!”
玲儿浑身发抖,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对父爱的眷恋和幻想碎裂。失望的冰冷淹没了她。她不再说话,只用那双饱含泪水、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王得富一眼,仿佛要将这张刻着冷酷的脸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她猛地转身,撞开书房的门,冲了出去。
房门在她身后发出巨大的声响。王得富像被抽空了力气,颓然跌坐回椅子上。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玲儿压抑的、从楼下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被他扫落到地上的那份报告上,眼神剧烈地闪烁挣扎着。药厂……名声……闹事的村民……政府的压力……还有女儿那双单纯而愚蠢的眼睛……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交战。
最终,他眼中的挣扎被一种深谙世故的冷酷所取代。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通知财务,准备一张……支票。数额按他们货款……按合同全额支付算。另外,让公关部拟一份声明……就说……是采购经理孙某个人勾结司机,欺上瞒下,侵害了供应商利益。药厂负有管理失察之责……向李家村……表示歉意……承诺赔偿损失……全力配合警方……就这样。”
挂掉电话,王得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那张支票和那份轻飘飘的声明,是他切割毒瘤、保住基业必须付出的、最小的代价。至于李大严的清白?村民的痛苦?玲儿的绝望?在这世界残酷算计的天平上,早已失去了分量。他只关心一件事:这场风波,必须尽快平息。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双龙村的晒谷场却已人头攒动。露水打湿了昨夜残留的焦躁,村民们裹着旧袄子,脸上交织着疲惫、疑虑和一丝不敢确认的期盼。空气凝重得如同未揭开的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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