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阁的风波尚未平息,鬼市的暗流已然见底。
破庙寒夜,冷风从四面八方的破洞里灌进来,吹得稻草堆簌簌作响。
毒娘子就蜷缩在那堆枯黄的草中,身体冷得像一块冰,最后一丝生机正从她那张腐烂见骨的脸上抽离。
她的指尖死死攥着一枚小小的银锁片,被黑血浸透,却依然能看清上面繁复的缠枝花纹。
祝九鸦跪坐在她身旁,接过了那枚尚有残温的锁片。
当她的指腹摩挲过那熟悉的纹路时,心口猛地一紧。
这纹样……她再熟悉不过。
七岁那年,家破人亡之前,她的颈间也挂着这样一枚一模一样的银锁。
她翻过锁片,背后用极细的刻针雕着半句残诗,字迹已然模糊,但她依旧辨认了出来——“骨不断,魂不散。”
这是祝氏的家训!她的血脉,她的根!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祝九鸦猛然抬头,那双平日里慵懒含情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刀,直刺向一旁安静侍立的小满:“慈宁庵……是不是就在西郊乱坟岗边上?”
小满用力点头。
他不会说话,却伸出小手,在空中比划着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随即又指向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祝九[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听见了,从那个方向的地底深处,传来不止一道微弱的心跳声,像是无数个尚未出世的胎儿,正在以同一个诡异的频率同频搏动。
祝九鸦闭上双眼,心神沉入掌心。
那蔓延至手腕的血纹微微发烫,她循着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指引,向着京城西北方向探去。
一丝极淡、极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噬骨巫血脉波动,如同被稀释了千百倍的血滴入了深井,若有似无地渗了过来。
是她的族人!或者说,是蕴含着她血脉的东西!
三日后。
一辆载着薄皮棺材的运尸车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前行,车底的阴影里,祝九鸦如壁虎般紧贴着横梁,任由泥水溅满全身。
月圆之期临近,她右腿上缠绕的血色经文开始不安分地抽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在骨肉间搅动,额角冷汗直流,她却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
夜幕彻底降临,运尸车在慈宁庵的后门停下。
祝九鸦悄无声息地滑落,身形一闪,借着夜色攀上高高的院墙。
院内灯火昏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草药的怪味扑鼻而来。
她屏住呼吸,向下望去。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老稳婆正从一间偏房里拖出一具女尸,那女尸瘦得只剩皮包骨,腹腔却不正常地深深塌陷下去,如同一个被掏空的枯井,浑身皮肤泛着一种诡异的蜡黄光泽。
祝九鸦眼神一凛,悄然落地,藏身于假山之后。
她割开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点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口中默念巫咒。
“唤骸·溯亡。”
地面上,一缕黑气袅袅升起,渐渐勾勒出不久前发生在此地的残影。
画面中,那个腹部高隆的产妇被人按在床上,她双目圆睁,用尽全力嘶吼:“我不是她!我生的孩子不是祭品!放开我!”
然而,一个戴着面具的哑药师走上前来,撬开她的嘴,将一碗漆黑如墨的汤药猛地灌了进去。
女人的挣扎瞬间停止,瞳孔由黑转为一片死寂的灰白,腹中的胎动也随之平息。
祝九鸦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在那碗药汤的残渣气味中,清晰地辨认出了自己族人的骨粉!
这不是什么救治难产的良药,这是用噬骨巫的骨殖为引,强行唤醒另一个沉睡血脉的邪术!
她们在“造”一个拥有噬骨巫血脉的婴儿!
滔天的杀意在她胸中翻涌,但她的脸却愈发平静。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贴身收藏的、自己断裂的尾椎骨碎片,又从随身的小瓷瓶里倒出当月的经血,再混入从兰若寺带回的、含有骨蠹残液的香灰。
三者在她掌心迅速融合,化作一张血红色的、散发着诡异生命气息的“伪胎符”。
她将符箓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那符箓竟如活物般融入皮肤,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她的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隆起,仿佛真的怀胎三月。
一股模拟出的胎儿心跳,开始在她体内有节奏地搏动。
次日清晨,祝九鸦换上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脸上抹了些灰土,装作面有菜色的模样,一瘸一拐地来到慈宁庵门前,声称自己是流落京城的孤女,夫家不认腹中骨肉,走投无路,只求庵里能给口饭吃,收留安胎。
开门的小尼姑见她可怜,便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身着素雅长裙、气质美艳冷傲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靖夜司右使,柳含烟。
柳含烟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最后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她亲自上前,指尖轻轻搭在祝九鸦的手腕上。
一瞬间,柳含烟脸色微变,她感觉到对方体内有一股极其诡异的律动,似是胎儿心跳,却又混杂着一种噬骨巫血脉独有的、细微的骨鸣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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