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被连根拔起的枯萎感,是生命源头的彻底死寂。
柳含烟倒在血泊与尘埃里,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地宫穹顶,那张曾经美艳的脸庞在摇曳烛火下扭曲成一具失魂的假面——皮肤泛着尸蜡般的灰白光泽,唇角因痉挛微微抽搐,仿佛临终前还试图喊出某个名字。
晨光微明,慈宁庵的废墟上升腾起冰冷如尸布的雾气,混杂着木料燃烧后的焦糊味与尚未散去的血腥,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锈铁碎屑,刮擦着喉管深处。
寒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几缕余烬仍在苟延残喘,忽明忽灭,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呼吸,在静寂中噼啪作响。
祝九鸦就坐在一尊被拦腰斩断的佛像肩头,清晨的寒风吹动她破烂的斗篷,猎猎作响,衣角撕裂处露出底下结痂的旧伤。
她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昨夜地宫中的一切疯狂与杀戮,已将她体内的生命力一并抽干。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两簇幽深的鬼火,映着这片破败的人间炼狱。
她摊开手,掌心躺着一个从柳含烟身上搜出的锦囊。
锦囊入手温热,微微搏动,如同活物心脏般起伏,指尖传来细腻而诡异的震颤。
里面那枚由无数婴骨与噬骨巫血脉精华凝结而成的胚胎卵核,正与她体内的本源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像是两条沉眠千年的怨脉,在黑暗中悄然相认。
这东西,是“素帷会”献祭了十七条人命,妄图制造出的“圣母胚胎”,一个完美的容器。
可现在,它是她的战利品。
祝九鸦面无表情地从靴中拔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骨刃,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纤细的手腕。
伤口不深,但鲜血却像挣脱了束缚的蛇,争先恐后地涌出,滴滴答答落在锦囊之上,迅速将其染成深褐色。
每一滴血落下时,都伴随着轻微的“滋”声,仿佛高温烙铁触碰到湿皮。
“饲胎·种怨。”
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唇齿间呼出的气息竟凝成霜雾。
这是《噬骨残章》中一门歹毒至极的秘术,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将亡魂最深的怨念灌注入生命源种之内。
当年在巫陵地窟,她被钉上“噬骨桩”时,便吞下过一条由百婴哭声炼成的怨脉——从此,凡含怨而终之魂,皆能在她血脉中留下回响。
此刻,那十七名产妇临死前的绝望、痛苦,以及对骨肉被夺的无边恨意,如潮水般通过她的血液,疯狂涌入卵核之中!
随着鲜血的浸润,那枚卵核的搏动骤然加剧,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被强行唤醒。
锦囊不再温热,而是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烙铁,掌心传来灼痛,甚至能嗅到皮肉微焦的气息。
“姐姐……”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她脚边传来。
哑童小满不知何时已蜷缩在她身旁——耳廓溃烂结痂,据说是听了不该听的声音所致。
他紧紧抱着祝九鸦的小腿,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他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石砖沁出的寒意透过单薄衣衫直透骨髓,神情惊恐而又专注。
片刻后,他抬起头,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指,比划着一个又一个手势。
“它们……还在跳……好多地方……都有心跳……”
他猛地指向京城的方向,眼中满是骇然。
在他的世界里,整个京城地下仿佛都变成了一张由无数心脏组成的网,而此刻,至少有九处心脏,正与祝九鸦手中这颗“怨婴之心”以相同的频率,发出同源的搏动——低沉、整齐、充满恶意的节律,如同远古祭鼓在地底缓缓擂动。
祝九鸦了然。
那是“素帷会”的其他据点,是那些与冷夫人一样,用自己身体换取家族权位的贵妇们。
晨雾渐稀,她拄着断碑缓缓起身。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腹中灼痛顺脊椎直冲脑髓。
她踉跄穿过焦木残垣,身后留下斑驳血痕。
十步之外,一具老稳婆的尸体伏在地上,怀里还抱着药罐。
她蹲下,剥下那件尚带体温的粗布外袍,用草木灰涂满脸颊,佝偻起背。
锦囊紧贴胸口,那颗“怨婴之心”搏动不止,仿佛另一颗心脏正在皮肉下生长。
一个时辰后,城北一处名为“绮烟阁”的别院外。
这里是“素帷会”真正的核心据点,比慈宁庵更加隐秘奢华。
昨夜地宫的剧变与幻象,已如瘟疫般在这些贵妇间传开,人心惶惶,今日的集会因此提前召开。
祝九鸦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轻易混入了送药的仆妇队伍中。
她低头看着手中药碗,嘴角微扬——昨夜杀光所有运香奴役时,那个领头的老驼子,在咽气前还死死抱着麻袋不肯松手。
现在,那袋子里的东西,已经换了味道。
别院内,檀香与血腥气诡异地交织在一起,香气浓烈得发腻,吸久了竟令人头晕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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