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死寂,仿佛被这场无声的春雨浸泡得失了魂。
雨丝细密如针,斜织入城西义庄破败的屋檐,在蛛网遍布的梁柱间滴答作响——那声音像是腐朽木头在低语,又像某具棺材盖正被从内轻轻叩击。
冷雾顺着门槛爬进,舔舐着祝九鸦赤足踩踏的泥地,湿寒如蛇,缠上脚踝。
她半阖着眼,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宛如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连呼吸都融进了这死寂的节拍里。
三日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群怨召引”,几乎抽干了她过半的精血,此刻的平静,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喘息。
可就在她心神将沉未沉之际,左臂蜿蜒至肩头的血纹忽然一烫,像有根烧红的铁丝自皮下划过。
忽然,她怀中那个温热的锦囊猛地一跳,像颗被惊扰的心脏,震得她胸口发麻。
封存在内的怨婴卵核,那十七道未及出世的怨念凝结体,竟在此刻自行苏醒,幽幽红光隔着布料明灭不定,映得她指缝泛出血色。
这不是她的意志在催动!
她猛然睁眼,指尖抚过身下湿冷的泥土——掌心那血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卵核的搏动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牵动脊椎深处一阵战栗。
一股奇异的共鸣感自地底深处传来,不是单一的怨气,而是……心跳。
成百上千,微弱、冰冷,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整齐,自京城四面八方,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逼近!
这不是活人的心跳,是死人的心跳!
“姐姐……”
一个湿漉漉的小身影撞破雨帘,跌跌撞撞地扑进义庄,带进一股混着土腥与纸灰味的阴风。
是小满。
他浑身泥水,发丝黏在额角,怀里死死护着一张被雨水浸得发糊的纸片。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急切地将纸片摊开在祝九鸦面前——指尖冰凉如尸,触到她手背时激起一层细栗。
昏暗中,那木炭画出的歪扭线条显得格外狰狞。
上百具简笔画就的棺材,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圆环,而在圆环正中,赫然站着一个没有五官的女人。
祝九鸦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她死死盯着那幅画,脑海中,被血脉传承的禁忌知识如书页般疯狂翻动。
这布局,这阵势……这不是乱葬岗的阴气自发升腾,这是有人在复刻《九骸录》中早已失传的“归祖阵”!
以百名枉死者的贴身遗物为引,借清明节阴阳交界、冥门洞开之时,强行撕开生死界限,召回亡魂!
是谁?除了她,还有谁知道噬骨巫一脉的秘术?
她一把抓起小满,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义庄,循着掌心血纹愈发强烈的指引,潜入灯火阑珊的东市废巷。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每一步都溅起细碎水花,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味,还有一丝极淡的檀香,若有若无,混在潮湿的砖墙缝隙里。
在一堵爬满青苔的断墙下,一个身穿明黄色短打、头戴斗笠的男人,正将一张湿漉漉的白纸贴上墙面。
黄衣报丧人。
祝九鸦隐于暗角,目光如刀,死死锁定在那张随风轻摆的讣告上。
雨水打湿了纸张,墨迹微微晕开,但那两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眼底——
沉香之丧。
沉香!
那个在尸山血海里把最后一块干粮留给她,用瘦弱脊背为她挡住秃鹫的姐姐!
那个十年前就被官府登记在册,以“噬骨巫余孽”之名被当众火化的女孩!
一股冰冷的杀意自祝九鸦脊椎升起,袖中的剔骨针无声滑入掌心,金属的寒意刺入指腹。
那黄衣报丧人浑然不觉死神已在身后,他拍了拍手,转身便要没入另一条小巷。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冰冷的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瞬间听到了自己骨节错位的脆响。
“啊!”惨叫被祝九鸦另一只手死死捂住,手掌压住他口鼻的瞬间,她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自身精血因过度压抑而渗入口腔的征兆。
她掌心的血纹骤然亮起,灼热的刺痛感让报丧人浑身剧颤。
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祝九鸦的脑海:一个驼背的老头,满是老茧和墨痕的手,一沓写满人名的验尸簿,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以及一个冰冷的要求——在固定的时辰,将特定姓名的讣告,贴遍京城指定的九十九个路口。
每一张讣告,都是一张通往冥界的请柬。主谋,是那个驼背的老匠!
“集阵地点在哪?”祝九鸦的声音仿佛淬了冰,吐字时带出一缕白雾。
“城……城北……乱葬岗……”报丧人魂飞魄散,裤裆一片湿热,尿液顺着裤管滴落,在青石上溅出浑浊水花。
祝九鸦松开手,任由他屁滚尿流地逃走,自己则身形一转,绕道潜行。
她没有立刻去乱葬岗,而是凭着记忆中那驼背老匠的行走路线,来到一口早已废弃的枯井旁。
井口杂草丛生,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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