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发亮,凌惊鸿便已坐在桌子前。她翻开《永宁宫志》,从中取出一张画纸。画上的大殿、青铜柱与九道人影依旧清晰,唯有纸边微微卷起,是昨夜被汗水浸湿后留下的痕迹。
她凝视良久,又将一张名单轻轻铺在桌上。上面已有两个名字被划去,第三个写着“柳如眉”,字迹极轻,仿佛生怕惊动了谁。
云珠端着水进来,见小姐已在忙碌,不敢出声,只将铜盆搁在架子上,拧了帕子递过去。
“去把枕头下的碎玉拿出来。”凌惊鸿擦完脸,声音平静无波。
云珠应了一声,快步回房。片刻后折返回来,手中捏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片,边缘参差不齐,裂纹如电光般蔓延。
凌惊鸿接过来,置于画中玉镯的位置比对——严丝合缝。
她放下玉片,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内廷女官名录》。翻至第三页,指尖停在一行字上:“柳如眉,尚仪局录事,掌祭祀器物。”
云珠凑近,压低声音问:“这就说明她有问题?”
“二十年前的血祭,需由通晓仪式之人主持。”凌惊鸿合上册子,“她母亲曾任此职。如今她掌管贵妃身边最重要的事务,所有供品礼器皆经由她手。”
云珠缩了缩脖子:“她是贵妃心腹……我们斗得过吗?”
凌惊鸿并未答话,起身走向墙边。那里立着一面屏风,背面贴着几张纸。她撕下最上面的一张,露出其下三份卷宗,皆以油纸包裹着,封口覆盖有火漆印。
“这是冷宫密室发现的卷轴残片,这是后山青铜鼎上的符号拓印,这是刺客身上荧光粉的记录。”她逐一指点,“我做了三份副本:一份藏于凤仪宫偏殿梁上,一份放入御药房暗格,最后一份随身携带,在香囊之中。”
云珠睁大眼睛:“若丢了怎么办?”
“不会全丢。”凌惊鸿看着她,“你要记住,只要有一份能送到皇帝面前,就够了。”
云珠用力点了点头。
凌惊鸿回到桌子前,提笔写下一封奏帖。字迹工整,内容是请萧砌召柳如眉同赴西苑赏莲。理由写得冠冕堂皇:查旧案需了解当年礼制,请熟悉祭祀的老宫人协助。
墨迹吹干后,她唤来心腹太监,亲手将奏帖交予对方。
“稍后你去膳房,找云珠认识的人,让她‘不小心’说漏嘴。”凌惊鸿目光转向云珠,“就说你听见我说梦话,提到九个人围着柱子,有人要遭报应。”
云珠咽了咽口水:“万一她们不信呢?”
“信一半就够了。”凌惊鸿冷笑,“这种事,不怕说得真,就怕说得像。”
云珠咬了下嘴唇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来:柳如眉身边的侍女听到了对话,脸色骤变,转身便往凤仪宫奔去。
凌惊鸿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
她知道柳如眉会如何想——以为她已掌握全部真相,正欲借皇帝之手铲除异己。一个曾参与秘祭之人,怎会坐以待毙?
果然,午时刚过,探子回报:柳如眉命人备轿,携一黑檀木匣,声称是为贵妃赏花送去香炉。
凌惊鸿睁开双眼。
“盒子可曾打开?”
“未曾。抬轿之人格外谨慎,似唯恐碰损其中之物。”
她走到窗前。西苑方向树影婆娑,阳光洒在池面上,折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似巡逻宫人那般有规律,也不似云珠那般轻盈。
门打开了。
萧彻走了进来,披风尚未脱下。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画与名单,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你要把通幽台的事掀出来?”
“不止通幽台。”凌惊鸿直视着他,“是二十年前那场血祭——谁主持,谁掩盖,我要一一揭开。”
萧彻皱起眉头:“你可知道此事一旦曝光,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波?北狄将趁机发难,朝中多少大臣会被牵连?”
“那就让他们一起查。”她说,“我不是为了毁掉什么,而是为了让那些被抹去的人,重新被人记忆起。”
萧彻沉默了片刻,忽然上前两步,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当年,或许也是知情者之一?”
凌惊鸿眼神未动:“若是如此,她临终前为何烧毁那件衣裳?为何在我额上留下伤痕?她是在试图阻止什么。”
萧彻不再言语。
屋内陷入了寂静。
许久,他才开口:“若你执意要做这件事,记住一点——留活口。必须由皇帝亲自审问。”
说完,转身便离去。
门合拢后,凌惊鸿仍伫立在原地。风掀起一角帘幕,她伸手轻轻按住。
黄昏时分,最后一条消息传来。
“柳如眉已入西苑,走南侧回廊。禁卫军已换便服埋伏妥当,黑匣始终未离其身。”
凌惊鸿从颈间取下香囊,解开绳结,取出那份卷宗。火漆完好,纸角平整。
她重新系好,放回原处。
随后走到镜前整理衣领。动作缓慢,却未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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