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琴音响起,凄厉如剑鸣,划破夜空。
紧接着,连绵的琴声从院内深处传来,悲怆欲裂,正是那首姜维日夜弹奏的《出师表》之调。
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决绝的悲愤与不解,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在绝望地嘶吼,撞击着院墙,也撞击着听者的心脏。
张让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上前护驾,却被曹髦一个眼神制止。
曹髦对裴元微微颔首。
裴元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于府门之外的街边,将怀中早已调好弦的古琴置于膝上。
他没有去管院内那撕心裂肺的琴声,只是指尖轻拨,一段缓慢而悠扬的旋律便流淌而出。
正是《梁父吟》的起调,但那悲歌之中,却悄然渗入一段熟悉的节奏——那是去年俘获的蜀军乐官临终前所哼唱的调子,据说是当年马超西凉铁骑进军时的号角遗音,也是许多蜀将心中最初的战鼓。
这琴声,不像院内的悲鸣那般激烈,它更像是一段被遗忘了很久的记忆,一个来自遥远故乡的温柔回响。
它不与《出师表》的旋律对抗,而是像水一样,无声地渗透进去,包裹住那份刚烈的悲愤,轻轻地抚慰着。
院内的琴声猛然一乱,出现了一个刺耳的杂音,随即戛然而止。
“哐当——”
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从院内传来,紧接着,便再无任何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吱呀——”
那扇紧闭的府门,缓缓地、迟疑地拉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姜维立于门后的暗影之中,身形萧索,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燃烧着,赤红如血,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
他死死盯着曹髦,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陛下……何苦……要毁我最后的寄托?”
曹髦缓缓站起身,走到石阶前,弯腰从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中,拾起一角尚未燃尽的残片。
他将那残片小心翼翼地放在裴元的琴台之上,目光直视着姜维血红的双眼,平静地说道:
“朕毁的,不是你的忠诚,而是捆绑了你二十年、让你背负着一个亡国之梦走向毁灭的枷锁。”
他向前一步,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锤,敲在姜维心上:
“你夜夜默诵此表,可曾真正问过自己——若武侯仍在,他是愿意见你为一句‘汉贼不两立’的虚名,而教他毕生守护的万千子民,再陷战火轮回,永无宁日吗?”
姜维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张在沙场上从未有过畏惧的脸,此刻却写满了痛苦与茫然。
曹髦缓步上前,在阿竹和张让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
他对着门内衣衫不整、形容憔悴的姜维,竟撩起衣袍,缓缓屈膝,单膝跪在了冰冷潮湿的石阶之上。
夜风骤停,连檐角铜铃都仿佛屏息。
他的膝盖压过灰烬,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火光映照着他年轻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沉入阴影。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始终稳稳托着那卷残片,如同捧起一座倾塌王朝的最后一块基石。
他双手捧起那卷被他亲手点燃、又亲手拾起的《出师表》残卷,将其举至与眉同高,语气庄重而恳切:
“朕,不求你称臣,亦不屑用权术逼你就范。朕今日只问你一句话——姜伯约,你可愿放下过往,与朕一道,为这天下万民,共写一部新的青史?”
“非魏吞蜀,非强凌弱。而是止戈息武,天下归心!”
话音落处,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庭院中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悠悠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覆盖在那片写着“死而后已”的残字之上,仿佛是天地为这份惊世骇俗的盟约,盖下了一方无声的印章。
屋檐的阴影下,一直死死捂着嘴的哑仆阿竹,再也忍不住,两行滚烫的清泪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悄然滑落。
咸涩的泪水滑入口角,混合着夜风的凉意,灼烧着他的唇。
曹髦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静静地跪在那里,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门后那个在光明与黑暗边缘挣扎的灵魂。
整个长夜,仿佛都在等待着一个回答。
许久,他才缓缓起身,将那残卷放在门槛上,转身没入夜色之中,只留给那扇半开的门一个决然而去的背影。
夜,愈发深沉。
姜府之内,那盏孤灯彻夜未熄,却也再无任何声响传出,静得仿佛一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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