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八年暮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城西的流民粥棚外就排起了长队。泥泞的土路被露水浸得发软,流民们穿着缀满补丁的破衣,怀里揣着开裂的陶碗,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粥棚顶漏出的微光——这是京城仅存的两处粥棚之一,撑了三个月,全靠几个乡绅断断续续的接济,如今早已是捉襟见肘。
“动作快点!粥快没了!”粥棚里,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伙计高声吆喝着,木勺在破陶罐里刮出刺耳的声响。排在队尾的老农张阿公紧紧攥着孙女丫丫的手,孩子的小脸蜡黄,嘴唇干裂,昨晚发着低烧,此刻正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张阿公抬头望了望粥棚里的陶罐,心里发慌——昨日的粥就稀得能照见人影,今日怕是连人影都照不清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张阿公转头望去,只见七个身着宽袍大袖的男子提着木桶、扛着麻袋走来,为首的嵇康手里还拿着一把麈尾,只是往日里纤尘不染的衣袍沾了泥点,麈尾的玉柄也少了块边角——那是昨日他们去粮铺买米时,被抢粮的流民撞在墙上磕的。
“诸位老丈,我们来帮忙分粥。”嵇康走上前,对着排队的流民拱手行礼,语气里没了往日清谈时的孤傲,多了几分温和。阮籍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他从家里翻出来的杂粮饼,见着丫丫苍白的脸,便从袋子里摸出一块递过去:“给孩子垫垫肚子。”
张阿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昨日在竹林里被他骂过的“酸儒”。他看着嵇康等人手里的木桶——桶里装着新磨的小米,麻袋里是晒干的红薯干,心里又酸又涩,嗫嚅着道:“你们……怎么来了?”
“昨日老丈的话点醒了我们。”山涛放下麻袋,挽起袖子就去抢伙计手里的木勺,“清谈不能当饭吃,倒不如来给大家分碗热粥实在。”他往日里总说“玄学至上”,此刻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给流民盛粥,生怕洒出半滴。
向秀则抱着一把修好的古琴坐在粥棚角落,琴上的断弦已经换了新的,是他用自己最爱的一块玉佩从乐坊换来的。见流民们脸色都不好,他便拨动琴弦,弹起了一首舒缓的乡谣——没有了往日“无弦琴寄意”的故作清高,只有简单的旋律,像春日的细雨,落在流民紧绷的心上。
粥棚里渐渐热闹起来。嵇康用麈尾的木柄帮着挑出粥里的沙子,偶尔还会给老人和孩子多盛一勺;阮籍拿着杂粮饼,见谁饿得站不稳就递过去,遇到想插队的流民,便翻个白眼,那人竟也乖乖退了回去;刘伶则蹲在地上,给流民们讲他昨日去衙门求粮的经历——昨日他喝了半斤高粱酒,借着酒劲闯进户部衙门,拍着桌子骂主事官“克扣赈灾粮,早晚遭天谴”,虽没要到粮,却也把主事官吓得够呛。
可热闹没持续多久,问题就来了。嵇康带来的小米很快煮完,木桶见了底,后面还有几十号流民没分到粥。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哭了起来:“先生,求求你们,给孩子一口粥吧!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她怀里的婴儿小脸发紫,气息微弱,看得人心头发紧。
嵇康皱起眉头,看向山涛:“我们昨天买的米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山涛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一声:“昨日去粮铺,掌柜的说朝廷把京城的存粮都调去酿酒了,只剩下这点小米,还是他偷偷藏起来的。”他顿了顿,又道:“我去户部求过粮,主事官说‘陛下有旨,先保酒坊,再顾民生’,还把我赶了出来。”
“荒唐!”嵇康气得攥紧了麈尾,玉柄上的裂纹又深了些,“酒坊能当饭吃吗?李昭这是要把百姓逼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流民们吓得纷纷后退,以为是来抓人的兵卒。只见一队轻甲兵卒簇拥着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过来,男子腰间挂着把弯刀,脸上带着倨傲的笑——正是赵飞燕的兄长,禁军统领赵虎。
赵虎勒住马,目光扫过粥棚,最后落在嵇康身上,嗤笑道:“嵇先生倒是好兴致,放着清谈不干,来这里跟流民混在一起。怎么,是觉得竹林里的酒不好喝了?”
“赵统领不去管城外的盗贼,倒来这里管我们分粥?”阮籍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嘲讽,“难不成这粥棚碍着你赵统领的眼了?”
赵虎脸色一沉,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粥棚前一脚踹翻了空陶罐:“陛下有令,京城粮库紧张,所有私设的粥棚都得停了!你们这些酸儒,再敢在这里聚众,休怪本统领不客气!”
“你敢!”嵇康上前一步,挡在流民前面,“这粥棚里都是快饿死的百姓,你停了粥棚,是要让他们都去死吗?”
“死不死跟本统领有什么关系?”赵虎拔出弯刀,刀光映着流民恐惧的脸,“陛下说了,流民多了容易生乱,死几个倒清净。再说了,这些人饿死了,省下来的粮食还能多酿几坛酒,给陛下助兴!”
这话彻底激怒了流民。张阿公抱着丫丫站起来,指着赵虎骂道:“你这个畜生!我儿子被你们抓去当兵,死在战场上,现在连口粥都不让我们喝!我跟你拼了!”说着,他就捡起地上的石头朝赵虎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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