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那方温润的玉镇纸被玄宗皇帝无意识攥紧,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方才那场关于“东床佳婿”的微妙试探,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警讯撕得粉碎!空气中沉静的龙涎香气,此刻仿佛都凝成了冰冷的铁锈味。
“上清别院……灭口……”玄宗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在殿顶滚动,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说清楚!”
殿门被猛地推开,那名风尘仆仆的金吾卫校尉几乎是扑跪进来,盔甲上沾满夜露与尘土,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巨大的惊骇:
“禀陛下!万年县令急报!一个时辰前,看守禁苑北缘废弃‘上清别院’的老道玄清,被人发现死于观内丹房!死状……极其诡异!七窍流血,浑身青紫!丹房之中,发现大量使用过的硝石残渣,还有一尊被暴力砸毁、尚有余温的青铜丹炉!炉壁刻满……刻满古怪符文!观内后殿角落,更发现一处新掘的地窖入口,里面……里面残留着浓烈的硝石气味和……和未及清理的白色粉末!万年县令不敢擅专,立刻封锁现场,飞马报至金吾卫大营!”
“七窍流血?浑身青紫?青铜丹炉?”沈砚强压着因激动而翻涌的气血,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性的锐利,“是否……与贡院张子谦、吴明轩死状相似?那丹炉符文,可曾拓下?地窖残留粉末,是否精炼硝石?”
校尉被沈砚一连串精准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重重点头:“回……回沈寺卿!万年县令说,死状与贡院举子……极为相似!符文已紧急拓印!粉末……经随行仵作初步辨识,确系精炼硝石无疑!且数量……远超之前在废太乙观地宫发现的残留!”
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汇聚,指向那沉寂已久的恐怖核心!
“竹先生”的巢穴!炼制“五石神丹”的魔窟!终于……浮出水面!而且,就在天子脚下的禁苑边缘!
“好!好一个‘上清别院’!藏得够深!”玄宗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芒,帝王之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此鬼蜮伎俩,戕害人命!”他猛地看向沈砚,方才那点关于儿女情长的试探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刻不容缓的杀伐决断,“沈卿!”
“臣在!”沈砚霍然起身,剧烈的动作牵动内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被他强行咽下,身形却稳如磐石。
“你伤势未愈,本不该……”玄宗的目光扫过沈砚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的冷汗,话到嘴边又顿住,最终化为不容置疑的命令,“然,此案非你不可!朕命你,即刻持朕金牌,统领金吾卫精锐三百,万年县衙役、不良人悉数听调!包围上清别院!封锁方圆十里!给朕一寸一寸地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竹先生’,那‘五石’的底细,朕要你……亲手挖出来!”
“臣,遵旨!”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深深一揖。他接过高力士匆匆递来的沉甸甸、刻着“如朕亲临”的蟠龙金牌,入手冰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高力士!”
“奴婢在!”
“传旨太医院,院判刘成携急救之物,随沈卿同往上清别院!务必……保沈卿无恙!”
“速召刑部尚书裴耀卿、京兆尹入宫!朕要即刻知晓此案所有细节!”
命令如同狂风骤雨般下达。沈砚在内侍搀扶下,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快步走出麟德殿。殿外夜风寒凉刺骨,吹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也加剧了肺腑间的灼痛和眩晕。
“大人!”早已焦急等候在宫门外的林岚,看到沈砚被搀扶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灰败,心猛地一沉,立刻迎上。她一眼便看到了沈砚手中紧握的蟠龙金牌和身上骤然凝重的肃杀之气。
“上清别院!‘竹先生’的巢穴找到了!有命案!有硝石!有丹炉!”沈砚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陛下命我即刻前往!你随我去!带上药箱!还有……验尸的家伙!”
林岚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二话不说,立刻从马车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药箱和一个特制的、装着各种验尸工具的皮囊,动作迅捷无比。
“扶大人上车!”她对随行的衙役低喝。
马车在寂静的宫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发出沉闷急促的回响。车内,林岚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大人,您气血翻腾得厉害!必须立刻疏导!”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等沈砚回应,手中银针已如电般刺入他胸前几处大穴!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沈砚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随即感觉那股翻腾欲呕的滞涩感被强行压制下去,眩晕感稍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
“多谢……”他靠在车厢壁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里衣。
“您不该……”林岚看着他惨白的脸,眼中是浓浓的忧急,后面的话却咽了回去。她知道,他别无选择。她将一颗气味辛辣的药丸塞入沈砚口中:“含着,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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