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泉的暖意似乎已远在千里之外,大理寺官邸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沈砚和林岚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桌案上,波斯殇案的卷宗堆积如山,但此刻占据核心的,却是几张颜色暗黄、边缘磨损、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蝌蚪状密文书写的陈旧纸张——正是从魏德贤私库陨铁贡匣暗格中起获的归藏密信原件!旁边,是林岚亲手破译的译文。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腐的气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沈砚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译文上那几行如同淬毒匕首般的文字:
“…波斯幻戏,天赐良机。阿胡拉之愚信,索罗斯之野心,皆可为刃。借其‘摄魂’之烟,‘镜火’之诡,必引‘异星’之力显化!长安哗然,帝心震怖,流言如沸,唐室根基自生裂隙…待其势成,吾等借‘磁引天机’之秘,或可攫‘异星’之力为用,或可令其与李唐玉石俱焚…归藏复兴,在此一举!”
“异星之力…引动…攫取…玉石俱焚…”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沈砚的心。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密信冰冷而直白地揭示了归藏策划波斯幻戏案的终极目标——利用幻戏的诡异事件,将林岚的“异常”(其超越时代的法医知识、破案能力)引爆为“异星灾祸”的流言,以此撼动朝廷根基!而“磁引天机”与鲁大成制造的磁石机关、林岚发现的钛微粒紧密相关,更是归藏图谋掌控或毁灭林岚的关键!这已非简单的栽赃陷害,而是直指林岚本身存在的、充满恶意的觊觎!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灯花。沈砚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摇曳的烛光,落在桌案对面的林岚身上。
她正微微垂首,专注地看着密信译文,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沉静而清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深青色的胡服领口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此刻却因主人的沉默而绷紧着。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她几不可闻的呼吸。
沈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深知林岚的聪慧与坚韧,更清楚这份密信对她意味着什么——那“异星”的标签,不再仅仅是流言蜚语,而是被一个庞大而邪恶的组织,白纸黑字地钉在了她身上!她过往所有的“异常”,她那无法解释的知识来源,都成了敌人攻击的目标和她自身的“原罪”!
“岚儿…”沈砚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小心翼翼,打破了书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不想逼迫,却又无法抑制心中的忧虑与保护欲。
林岚闻声,缓缓抬起头。烛光映照下,她的眼眸清亮依旧,却比往日更深邃,如同寒潭,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暗流汹涌。她迎上沈砚的目光,没有回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沈砚喉结滚动了一下,斟酌着词句,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眼,试图从那片深潭中探寻一丝波澜:“这密信所言‘异星之力’…归藏处心积虑,欲借幻戏之机引动…其目标,直指于你。”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探询的意味,“他们…似乎笃定你身负某种…超乎常理的力量?此‘异星’之谓…究竟何指?是否…与你那些…远超此世的‘奇技’有关?” 他没有直接问“你从何处来”,而是将问题包裹在对她能力的探询之中,目光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凝重。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烛火在林岚清澈的瞳孔中跳动,映照出复杂难明的光。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密信译文上“异星之力”那几个刺目的字眼。
片刻后,她重新抬眸,目光坦荡而平静地回视沈砚,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
“沈砚,‘异星’之说,荒诞不经。我非天外来客,更无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之能。”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先彻底否定了神怪之说。
接着,她的声音微微低沉,带着一丝理性的剖析和深藏的困惑:“归藏所觊觎的‘异星之力’,若我所料不差,所指的…或许正是我之所学——那些看似‘奇技淫巧’的法医勘验、格物推演之术。剖尸辨伤,可明死因;识毒解药,可破迷障;格物致知,可解机关幻影…这些手段,迥异于当世常理,见效奇速,在他们眼中,便成了不可解的‘异力’。”
她拿起桌案上那份催眠香料的逆推配方和磁力机关的复原图,指尖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看这香料配方之精妙逆推,机关构造之巧妙复原。此等洞察幽微、追本溯源之能,或许…便是他们眼中‘异星’的凭据。” 她的唇角泛起一丝带着冷意的自嘲,“他们将无法理解之物,归咎于鬼神异星,不过是为其野心寻找借口罢了。”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密信上时,那抹冷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掩饰的迷茫。她轻轻放下图纸,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黑暗,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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