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了一幅壮烈而悲怆的画卷。东方月初仿佛能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在绝望与黑暗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为了守护而燃尽一切。他的心被狠狠触动,一股酸涩与敬意油然而生。
“而暮儿,”容容的目光再次变得柔和,充满了怜爱,“便是承续了那一线生机,于苦情树下孕育而生的新芽。他承载了那位故人部分最为本源的力量与天赋,这是恩情与因果的延续,也是苦情树与涂山对他牺牲的回应与馈赠。”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无比肯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但是,与此相关的所有记忆,无论是痛苦、仇恨、还是血腥的过往,都已在那一场终结中彻底消散,未曾随转世而延续。现在的他,灵魂纯净如初雪,仅仅是涂山暮,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涂山孩子,是我们需要共同守护的家人。”
她的话语,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照亮了东方月初心中大部分的迷雾!
对涂山有莫大恩情的故人!
经历无数痛苦,行走于黑暗!
最终为守护涂山而牺牲!
转世后承载部分力量,但记忆全无!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那个沉默寡言、却总在他被雅雅姐追打时悄悄给他留门、在他饿肚子时默不作声分他半块干粮、在他初学法术不得要领时于深夜无人处演示最关键诀窍的……那个被他称为“暮哥”的身影,猛地撞入了他的脑海!
是了!是陈暮!
那个存在感极低,仿佛涂山一个不起眼的背景,却总是在最细微处给予他温暖与帮助的“暮哥”!他早该想到的!那样特别的一个人,那样深沉而内敛的温柔,那样与涂山千丝万缕却又似乎游离在外的关系……除了他,还能有谁?!
东方月初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恍然、心痛与无比懊悔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怎么会没想到?!怎么会直到此刻,从容容姐口中得到近乎明示的提示后,才将那个纯净的孩子与记忆中那个沉默温暖的“暮哥”联系起来?!
是因为两者外在的差异太大?一个是不起眼的边缘存在,一个是备受瞩目的灵木化形?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本能地抗拒将那样一个美好的新生命,与一段充满痛苦与牺牲的沉重过往联系在一起?
“是他……竟然是暮哥……”东方月初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抬手扶住额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浓烈的酸楚冲上鼻尖,“我……我早该猜到的……”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在涂山的点点滴滴,那些被“暮哥”无声关照的瞬间,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带着迟来的、沉甸甸的分量。他终于明白,为何容容姐会对暮儿如此珍视,那不仅仅是对一个特殊孩子的爱护,更是对一位以生命践行守护的故人,最深切的缅怀与责任的延续。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暮儿身上会有着那些与“影”相关的诡异特质——那是陈暮力量本能的残留,是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战斗天赋,而非……那个令人胆寒的“血煞魔君”意识的苏醒。
这个认知,像是一块巨石落地,砸得他心神俱震,却也让他一直紧绷的、对于“影”的恐惧与排斥,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与复杂。
容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看着他从震惊到恍然,再到深深的自责与哀恸,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她知道,以东方月初的聪慧,点到即止,他便能想通一切。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给他消化的时间。
月光如水,流淌在沉默的两人之间。夜风带来了远山草木的气息,也带来了苦情树若有若无的宁静波动。
许久,东方月初才缓缓放下手,抬起头,看向容容。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眼神却已然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中,沉淀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我明白了,容容姐。”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没有去探究陈暮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又是如何为涂山牺牲的。那些,或许是容容姐不愿触及、也无需他现在知晓的伤疤。他只需要知道,暮儿是暮哥的转世,是恩人,是家人,是需要守护的存在,便足够了。
容容看着他眼中那沉淀下来的光芒,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暮儿的路还很长,”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嘱托,“他的力量与天赋,既是馈赠,也可能引来风波。我希望,你能如同以往一样,将他视为重要的家人,而非一个需要警惕的‘异数’。”
东方月初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会的,容容姐。暮哥……不,暮儿他,永远都是涂山的孩子,是我的……家人。”
这一刻,所有的猜疑、挣扎与犹豫,似乎都在这句承诺中找到了归宿。真相的残酷一角被揭开,带来的并非恐惧与疏离,反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责任与联结。
然而,无论是容容,还是东方月初,心中都清楚,这仅仅是部分坦白。围绕着“陈暮”与“影”的更深的秘密,那些黑暗的过往与潜在的威胁,依旧如同潜藏在深海之下的冰山,沉默而巨大。今日的交谈,只是为未来的风雨,预先加固了一道信任的堤坝。
月色渐浓,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映照在青石板上,仿佛共同立下了一个无声的守护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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