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府邸,夜。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将福王朱琨与靖王朱珩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摇曳如鬼魅。窗外是京城罕见的寒夜,呼啸的风穿过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三弟,此去河朔,非同小可。”朱琨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缓缓摩挲着温凉的玉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光,“游一君、苏明远那些人,不是王文都那样的蠢货。他们在北疆经营多年,根基已深,将士用命,百姓归心。你孤身前去,名为‘宣慰副使’,实则是插进他们心窝里的一根刺。”
靖王朱珩坐在他对面,脸上早已没了在父皇病榻前那副痛悔忠诚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怨毒与亢奋的扭曲。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二哥放心,弟弟晓得厉害。硬碰硬,我现在自然碰不过他们。但父皇这道旨意,就是我们的刀!游一君不是标榜‘忠君体国’吗?不是要‘顾全大局’吗?我就偏偏要让他顾不全!”
他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我去了,第一件事,就要拿那个匈奴降将阿尔木开刀!一个背主求荣的蛮子,也配在我大梁军中指手画脚?游一君重用他,就是最大的把柄!我要在那些刚刚归附的部落酋长面前,狠狠撕下他的脸皮!让他们看看,他们投靠的‘明主’,重用的是什么货色!只要人心生了嫌隙,裂缝就会越来越大。”
朱琨微微颔首,补充道:“不止如此。河朔前线,连年征战,将士疲惫,粮饷转运艰难,军中岂能没有怨言?你要仔细听着,用心记着。但凡有人对朝廷、对粮饷、对封赏稍有微词,哪怕只是一句牢骚,都要记下来,夸大其词,写成密折,源源不断送回京城,送到父皇耳中,送到那些御史手里。”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阴冷:“你要让所有人,尤其是父皇觉得,河朔已经不是大梁的河朔,是游一君的河朔!那里的将士只知有游帅,不知有陛下;那里的百姓只感游帅之恩,不念朝廷之德。等到这种印象根深蒂固,父皇的忍耐到了极限,朝野物议沸腾……”
朱珩接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到那时,我们的党羽便可群起攻之,以‘边将坐大、恐生巨祸’为由,逼迫父皇下旨夺权!就算不能一举扳倒太子,也能斩断他最有力的臂膀!游一君一倒,苏明远、雷大川便如无根之木,到时候,这朝堂,这天下……”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复仇的快意。
“记住,”朱琨最后叮嘱,如同毒蛇吐信,“动作要隐秘,言辞要‘恳切’,一切都要站在‘维护朝廷权威’、‘关心太子声誉’的立场上。你是去‘帮忙’的,不是去捣乱的。就算游一君看出你的意图,只要没有确凿证据,他动不了你分毫。你是亲王,是父皇亲命的宣慰副使!”
“弟弟明白!”朱珩重重点头,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狰狞。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一队车马便悄然驶出十王府,在弥漫的晨雾中向北而去。靖王朱珩坐在最宽敞的马车里,掀开车帘,回望渐渐模糊的巍峨宫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朱璜,我的好哥哥,等着吧。你在东宫的位置,很快就要坐不稳了。
……
几乎就在靖王车马出城的同时,东宫内,太子朱璜手握刚刚收到的游一君密信,在殿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信上详细陈述了黑水城之败的前因后果,言辞冷静克制,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沉痛与无奈,却如重锤敲打在朱璜心上。游一君并未过多抱怨朝廷,反而深刻剖析了前线面临的真实困境:新附部落需要时间消化,防线需要巩固,将士需要休整,而最大的隐患,是来自后方的猜忌与掣肘。
“殿下,”李瀚文侍立一旁,面带忧色,“靖王此去,必不安分。游大人、苏将军他们…… 处境将更加艰难。”
朱璜停下脚步,走到案前,提起笔,沉吟良久,才落笔写下回信。他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决断:
“游卿、苏卿亲鉴:黑水之殇,孤心如刀绞,皆因庙堂昏聩,非战之罪,更非卿等之过。卿等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孤从未有疑。靖王北行,名为宣慰,实藏祸心,此乃奸佞之谋,欲乱我军心,毁我长城。然其持父皇旨意,孤暂难阻止。
“望二卿务必以大局为重,万事谨慎,虚与委蛇。粮秣军械,孤必倾力筹措,绝不让前线将士饥寒交迫。朝中风雨,孤自当之。北疆安危,社稷所系,全赖二卿与雷卿鼎力支撑。但请牢记:河朔稳固,则国本无虞;卿等安好,则孤心可安。任他风波恶,孤与卿等,肝胆相照,共度时艰!珍重万千! 璜 手书”
他放下笔,将信仔细封好,交给最信任的心腹侍卫:“八百里加急,亲交游枢密手中。告诉他,孤信他,从未改变。”
……
河朔大营,朔风凛冽。
靖王朱珩的车驾抵达时,场面颇有些尴尬。游一君、苏明远率主要将领在营门外按礼制迎接,甲胄俱全,礼数周到,但那股无形的疏离与警惕,却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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