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光,已初具锋芒,透过水木园里繁茂的梧桐树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蓬勃生长的青涩气息,夹杂着从各家各户窗户里飘出的、若有若无的饭菜香。对于住在四楼左边的王进宝而言,这个初夏的意义,远不止于季节的更迭,更关乎着他内心深处那份炽热而执着的渴望——厨房方寸天地间,那由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奏响的动人乐章。
王师傅,水木大学食堂里掌勺的大厨之一,一身白褂沾染着岁月的烟火气,粗壮的手臂能稳稳握住沉重的铁锅。他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这手能让师生们赞不绝口的家常菜手艺。对于独子王进宝,他心情复杂。儿子读书“不开窍”,成绩单上的数字常常让他在水木大学这帮高级知识分子邻居面前感到脸上无光。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儿子随他,对“吃”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兴趣,只要溜进厨房,那双平日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睛,就会立刻焕发出别样的神采。
“爸,您就教我炒个菜吧!我保证不耽误学习!”饭桌上,王进宝第无数次鼓起勇气,眼巴巴地望着父亲。
王师傅扒拉一口饭,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行。成绩单上那点分数,看得我眼晕!进宝,听爸的,咱家不是书香门第,但在这水木园里,成绩太差,走路都挺不直腰板!你想学厨?行啊,下次月考,总排名往前挪三十名,不,二十名!我就准你碰炒勺!”
二十名!对于常年徘徊在年级三百名开外的王进宝来说,这简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看到父亲那紧蹙的眉头和鬓角隐约的白发,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只是这爱,裹挟着生活在这特定环境下的无奈和期望。
从那天起,王进宝的房间里,深夜常亮着一盏孤灯。
“啊啊啊!这该死的三角函数,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王进宝烦躁地抓着自己的短发,把课本推得老远。书本上的字迹仿佛都在跳舞,看得他头晕眼花。他天生就不是坐冷板凳啃书本的料,他更喜欢在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里,感受食材在手中变化的那份实在与成就感。
妹妹王小雨轻轻推门进来,端着一杯温水,小声说:“哥,喝点水,慢慢看。”小姑娘文静秀气,学习成绩好,是王师傅的骄傲。她看着哥哥痛苦的样子,眼里满是心疼。
“慢不了啊,小雨。”王进宝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把嘴,“爸说了,不进二十名,就不让我学做菜。那不是要我的命嘛!”
他重新拿起笔,对着习题册,眉头拧成了疙瘩。窗外,是静谧的夏夜,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而隐约能听到黄振宇弹奏吉他的声音,更衬得他这边的挣扎格外煎熬。他羡慕黄振宇,学习好,样样精通,连做菜都好像无师自通。但他不嫉妒,他知道人和人不一样,他只是想守住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
连续几天的挑灯夜战,睡眠严重不足,加上心理压力巨大,王进宝强壮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在一个闷热的傍晚,他发起了高烧,头晕目眩,趴在书桌上起不来了。
王师傅下班回来,看到儿子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公式……排名……”,心里猛地一揪。他赶紧背起儿子去了社区诊所,打针、吃药,守了大半夜。
看着儿子在病床上昏睡中依然紧锁的眉头,王师傅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儿子滚烫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学厨,挨了多少打骂,才终于站在了灶台前。那份热爱,他懂。或许,自己用成绩这把尺子,去丈量儿子对厨艺的热忱,是真的错了?孩子努力了,甚至努力到生了病,这份心,还不够吗?
王进宝病好后,人瘦了一圈,眼神也有些恹恹的。成绩?自然没什么起色,甚至还因为生病耽误了复习,小测反而退步了。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王师傅看着儿子无精打采地吃着早饭,突然开口,声音依旧粗哑,却少了往日的强硬:“那个……从今天起,周末上午,你跟我学。就两个小时,学完了,该看书看书,该做题做题。”
王进宝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爸……您,您说真的?!”他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也泛起激动的红晕。
“嗯。”王师傅板着脸,“但咱丑话说前头,手艺可以学,书也得读!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还有,别指望我像教徒弟那样手把手,老子没那耐心!”
“哎!哎!谢谢爸!我一定好好学!也好好读书!”王进宝忙不迭地点头,兴奋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峰回路转,希望的曙光终于穿透了阴霾。
王家狭小的厨房,成了王进宝初夏里最神圣的殿堂。
“学厨先学德!食材不能浪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王师傅背着手,开始了他朴素的教学,“今天,从最基本的开始——切土豆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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