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六月末,临近期末
夏意渐浓,水木园里的老槐树上,知了开始不知疲倦地鸣叫,预示着学期即将走向终点,也预示着离别。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书本油墨、汗水与淡淡栀子花香的复杂气息,那是独属于期末季的、带着焦灼与成长味道的气息。
对于高一(一)班的黄振宇而言,这段时间更是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陀螺,旋转得几乎要脱离轴心。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一座小山压在心头,这关乎他下学期能否继续保持优势,更关乎他内心深处那个绝不能宣之于口的海外留学计划——优异的成绩单是通往世界名校最基础的敲门砖。除此之外,他自我规划的语言学习进度也进入了攻坚阶段,阿拉伯语的复杂语法和俄语的弹舌音耗费了他大量心力;偶尔接洽的、利用多语言能力的小型“商业合作”(比如帮人翻译些简单的文件或充当临时口语陪练)虽然能赚取些微薄的未来基金,但也挤占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课余时间。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和林薇学姐好好见面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林薇确定保送京师大,高三下半学期进入最后冲刺和准备阶段,而他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后,两人的联系便自然而然地淡了下来。从最初每天课间匆忙的几句交谈,到后来几天一次的短信,再到最近……几乎断了互动。那种曾经在篮球场边、小花园角落里悄然滋长的甜蜜与悸动,似乎被现实的时间洪流冲刷得逐渐褪色。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或者说,早已改变,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去戳破。这段始于篮球场告白、在地下状态中小心翼翼经营的初恋,似乎走到了一个自然的岔路口。
这天是周六下午,黄振宇刚刚结束在苏哲家的一场“秘密会议”——实际上是利用苏哲那台配置不错的电脑完成了一份法语小文件的翻译,并收到了苏哲妈妈从海外汇来的、相当于他几个月零花钱的“劳务费”。他心情有些复杂,既有完成任务的轻松,也有对未来的憧憬,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
他揣着刚刚到手的“巨款”,盘算着是该存入那个隐藏的存折,还是拿出一点点给总抱怨他“臭屁”却总在爸妈面前维护他的姐姐黄亦玫买盒新颜料?或者……他脑海里闪过林薇明媚的笑脸,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
正当他低着头,快步穿过水木大学那片熟悉的林荫道,准备回家继续啃他的阿拉伯语时,一个熟悉又略带一丝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
“振宇?”
黄振宇脚步一顿,抬起头。逆着光,他看到林薇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裙,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带着浅浅的、似乎有些犹豫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既熟悉,又仿佛隔了一层薄纱。
“学姐?”黄振宇有些意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他快步走过去,脸上习惯性地挂上那抹略带痞气的阳光笑容,“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不巧,”林薇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我问了苏哲,他说你大概这个时间会从这里回家。”
黄振宇心中微微一动,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填塞了一些,但又变得更加沉重。他敏锐地察觉到,林薇的眼神里,除了许久未见的生疏,还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
“等我?”他维持着表面的轻松,挑了挑眉,“怎么,学姐是有什么‘机密文件’要交接?还是京师大保送生有什么指点要给我这个学弟?”他试图用以往他们之间惯用的调侃语气来打破这略显凝滞的气氛。
林薇被他逗得笑了笑,那笑容终于多了几分往日的鲜活,但很快又沉淀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多头的少年,他依然俊朗挺拔,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只是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笑意望向她的眼睛里,此刻虽然依旧明亮,却似乎装载了更多她不曾了解、也无法参与的东西。
“不是文件,也不是指点。”林薇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坦诚地看向黄振宇,“振宇,我们……聊聊吧?就一会儿,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她知道黄振宇的时间观念有多强。
黄振宇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大概猜到了林薇想聊什么。他指了指旁边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的石凳,“去那边坐坐?”
“好。”
两人并肩走到石凳旁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夏日的风吹过,带来一丝燥热,也吹动了林薇额前的碎发。她伸手将发丝别到耳后,动作间带着一种即将毕业的学姐特有的、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韵味。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只有知了的鸣叫和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拍球声。
最终还是林薇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振宇,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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