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水木大学自主招生初审通过后,家里的低气压有所缓解,但关于“斯坦福”的那根刺,依然深深扎在每个人的心里,尤其是黄剑知和吴月江。他们默契地回避着这个话题,仿佛只要不提,那个遥远的、不受控的可能性就不会成为现实,儿子就能沿着他们期望的、安稳光明的轨迹走下去。
黄振宇的脚步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脆弱的平静。
四道目光,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投射过来,聚焦在他身上。
吴月江最先开口,声音带着她一贯的、试图营造温馨氛围的努力,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振宇出来了?是不是学累了?饿不饿?妈妈去给你热点牛奶?”她敏锐地察觉到儿子此刻的状态与往常不同,那种隐藏在平静下的激流,让她心头莫名发慌。
黄剑知从老花镜的上方投来审视的一瞥,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学报稍稍放低了一些,露出了整张严肃的脸。
黄振华伸手拿起遥控器,关小了电视的声音。
黄亦玫也合上了杂志,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隐隐的预感,紧紧盯着弟弟。
黄振宇走到客厅中央,在家人目光的包围圈中站定。他能感受到手心里那张打印纸的边缘,硌得掌心肌肤微微生疼,也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肋骨。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深入肺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目光缓缓扫过父亲紧抿的唇、母亲担忧的眼、哥哥沉稳的脸、姐姐好奇的神情,最后,重新定格在父母脸上。
他的声音在骤然变得异常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刻意维持的平稳下,是无法完全掩饰的微颤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郑重:
“爸,妈,哥,姐。” 他顿了顿,这短暂的沉默仿佛被无限拉长,加重了空气的凝滞感,“我的斯坦福大学申请,有结果了。”
“嗡——”
仿佛有无形的音爆在客厅里炸开。
吴月江手中的毛线针“啪嗒”一声,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眼睛死死地盯住儿子,尤其是他那只握着纸张的手。
黄剑知的反应更为剧烈。他猛地将学报拍在身旁的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茶杯盖都跳了一下。他霍然起身,身体因瞬间涌上的激烈情绪而有些摇晃,脸色由最初的惊愕迅速转为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黄振宇,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痛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质感:
“结果?什么结果?你还在想着那个斯坦福?!黄振宇!你的心思到底放在哪里?水木大学的笔试近在眼前!这才是你该走的路!是国家需要你走的路!” 传统的家长权威、根深蒂固的“报效国家”理念,以及对儿子即将彻底脱离掌控的恐慌,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炽烈的怒火,喷涌而出。
“爸!” 黄振宇提高了音量,打断了父亲雷霆般的咆哮。他的脸上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平静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举起了手中的打印纸,像是举起一面宣言的旗帜,“录取了。斯坦福大学,2005年秋季,经济学专业。这是刚收到的电子录取通知!”
他将纸张朝向父母,尽管他们可能看不懂上面的英文,但那醒目的“Stanford”和“Congratulations”具有跨越语言的冲击力。
“电……电子通知?” 吴月江喃喃道,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侥幸的期盼,“是不是……是不是弄错了?不是还有纸质的吗?要等到明年……”
“妈,”黄振宇看向母亲,眼神复杂,既有愧疚,也有不容动摇的决然,“电子通知是正式的,具有效力的。纸质录取包裹通常要等到明年2、3月份,在确认入学意向并支付定金后才会寄出。但录取结果,现在就已经确定了。” 他清晰地解释着流程,打破了母亲最后的幻想。
“我不看!什么电子通知!都是虚的!” 黄剑知粗暴地一挥手,仿佛要驱散什么不祥之物,他脸色涨红,怒不可遏,“就算它真的录了你又怎么样?我不允许!我不准你去!放着堂堂正正的水木大学不读,跑去美帝国主义那里学什么捞什子经济学!你的志向呢?你的家国情怀呢?都喂了狗吗?!” 盛怒之下,言辞变得极端而伤人。
“剑知!” 吴月江听到丈夫如此重的话,心疼地尖叫一声,眼泪瞬间决堤,她看向小儿子,声音被哭泣切割得支离破碎,“振宇啊……你听话……别去……太远了,妈不放心啊……呜呜……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学经济有什么好,听说竞争可激烈了,压力大得很……” 母亲的担忧和挽留,化作了最柔软也最坚韧的绳索,缠绕着儿子欲飞的脚步。
黄亦玫被这骤然升级的风暴惊呆了,她看着暴怒如雄狮的父亲,哭得几乎瘫软的母亲,还有站在风暴中心,脊梁挺得笔直,仿佛孤身对抗整个世界的弟弟,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堵得难受。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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