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的喧嚣与烟尘渐渐被抛在身后,车队转向西南,沿着蜿蜒的五溪河谷深入。地势渐次攀升,气候也变得潮湿闷热,与江南水乡的温润迥然不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与奇异花草混合的浓郁气息,间或传来不知名鸟兽的啼鸣,更添几分神秘与幽邃。
此行目的地,是位于群山环抱中的一处大型苗寨——黑石寨。据闻寨中巫医之术神妙莫测,能治许多中原医者束手之疾。苏云朗对此行充满期待,白芷与华济世亦兴致勃勃。
然而,甫一靠近寨子,便被一股凝重的敌意所阻。寨门高耸,以粗大原木搭建,其上悬挂着各种兽骨与色彩斑斓的羽毛。守卫的苗人青年,身形矫健,皮肤黝黑,手持淬毒的吹箭与弯刀,眼神警惕而排斥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口中说着晦涩难懂的土语,手势坚决,显然不欢迎外人进入。
“他们似乎……很不友善。”赵婉儿有些紧张地躲在顾知微身后。
卫清风尝试上前沟通,但语言不通,对方只是不断挥舞武器,示意他们离开。僵持之际,寨中一位须发皆白、手持藤杖的老者,后来得知是寨老阿普在几人簇拥下走出,他打量了众人一番,目光尤其在苏云朗、白芷和华济世携带的药箱上停留片刻,然后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汉人,离开。黑石寨不欢迎外人,更不信你们的医术。”
原来,多年前曾有汉人郎中入寨行医,却因误诊导致寨老一位亲人身亡,自此寨中对汉人医者深怀戒心,尤其排斥所谓“正统”医术。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寨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哭喊声。一个苗人少女狂奔而来,对寨老急促地禀报着什么,神色惶恐。寨老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京禧等人,急忙带人往寨内奔去。
苏云朗隐约听到“高烧”、“抽搐”、“吐黑水”等词,医者本能让他无法坐视。“老人家,寨中可是有人急病?在下略通医理,或可一试!”他高声喊道。
寨老脚步一顿,回头狠狠瞪了苏云朗一眼:“汉人医术,害人性命!我们自有阿兰朵救治!”说罢匆匆离去。
“阿兰朵?”苏云朗看向找来引路的本地猎户。
猎户面露敬畏之色:“听说阿兰朵是黑石寨最年轻的巫医,得山神庇佑,手段厉害得很!只是……性子也怪,不喜见生人,尤其汉人。”
京禧沉吟片刻,对众人道:“既来之,则安之。或许,这位阿兰朵姑娘,是我们破局的关键。先找个地方安顿,静观其变。”
车队在离寨子不远处的溪流旁扎营。是夜,月朗星稀,山林寂静。篝火旁,苏云朗正与白芷、华济世探讨今日所见苗人可能罹患的疾病,一阵若有若无的、旋律奇特的歌声随风飘来,歌声空灵,带着一种原始的、直抵人心的力量,仿佛在与这山林、与那无形的病痛对话。
“是阿兰朵。”猎户低声道,“她在为病人祈福驱邪。”
接下来的两日,寨中气氛依旧紧张。那位患病的苗人青年病情反复,高烧不退,寨中弥漫着焦虑与悲伤。阿普寨老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
第三日黄昏,阿兰朵竟主动出现在了营地边缘。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靛蓝染就的苗家百褶裙,颈间挂着繁复的银饰,行走间叮咚作响。她的面容不算绝美,却有一双异常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手中提着一只竹篮,里面装着几种苏朗等人从未见过的草药。
“你们,就是那些汉人郎中?”她的官话带着浓重口音,却比寨老流利许多,目光直接落在苏云朗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好奇,甚至有一丝……挑战的意味。
苏云朗起身,拱手为礼:“在下苏云朗,略通医理。听闻寨中有人染恙,心中忧虑,若有能相助之处,义不容辞。”
阿兰朵歪着头打量他片刻,忽然从篮中取出一片形状奇特的紫色叶子,递到苏云朗面前,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狡黠的笑意:“认得这个吗?汉人郎中。”
苏云朗接过,仔细观其形、嗅其味,又轻轻舔舐一点汁液,沉吟道:“此物……性大寒,味极苦,似有剧毒。但若炮制得法,或可用于高热惊厥之症,以毒攻毒?”
阿兰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道:“算你有点见识。那你说,阿岩哥的病,为何我用‘鬼哭藤’、‘断肠草’煎水喂他,烧退了又起,总不断根?”
苏云朗谨慎答道:“仅凭只言片语,不敢妄断。但听姑娘描述,病患高烧、抽搐、吐黑水,似是热毒深入营血,兼有瘴气内陷。或许……需内外兼治,清营凉血与化湿辟秽并行?姑娘所用之药,虽猛,却可能偏于攻伐,忽视了扶正与疏导?”
阿兰朵沉默了,她盯着跳跃的篝火,良久,才低声道:“……你说的,和山神托梦告诉我的,有些像。”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苏云朗,“我阿妈是汉人,她教过我一些你们汉人的道理。她说,医术不该有族界。……你,敢不敢跟我进寨,看看阿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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