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穿透薄雾,为朱雀大街铺就一层淡金。御道两侧早已万头攒动,金吾卫持戟肃立,绛衣金甲在曦光中熠熠生辉。宫城之上,九旒龙旗迎风招展,太常寺卿率礼官陈设卤簿,静候王师凯旋。
苏婉儿立在丹凤门城楼,翟衣绣纹在晨光中流转着暗金光泽。她望着远处尚未散尽的尘烟,广袖中的指尖微微收拢。三月鏖战,终见凯旋,只是这朝堂之上的暗涌,比之战场也不遑多让。
“娘娘,陛下的仪仗已过十里长亭。”红玉近前低声禀报,语气中难掩欣喜。
婉儿颔首,目光掠过城楼下肃立的朱紫公卿。李纲立于文官首位,紫袍玉带,面容静如止水。唯有他微颤的袍角,泄露了此刻心绪的波动。
“驾——”
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惊雷破空。
先见玄色军旗,金线绣就的龙纹在秋阳下灼目生辉。随后是黑压压的军阵,铁甲反射着冷硬寒光。为首一人端坐马上,玄甲红袍,正是赵元宸。
“陛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骤然炸响,震得城楼瓦当轻颤。
赵元宸勒住缰绳,抬头望向城楼。四目相对的刹那,婉儿只觉得这些时日的忧思尽化作眼底氤氲。他清减了些,眉宇间添了风霜痕迹,可那双深邃眼眸依旧,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李纲率先躬身行礼,声若洪钟。
赵元宸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众卿平身。”他的声音经过战火洗礼,更添几分金石之质。
太庙前的献俘仪式庄严肃穆。当北狄王子被押解上前时,百官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那曾经不可一世的狄族王子此刻蓬头垢面,铁链加身,再不见往日嚣张。
“幸不辱命。”赵元宸接过礼官奉上的醴酒,洒在太庙前的青石板上。简短的四个字,重若千钧。
礼成后,赵元宸径直走向城楼。百官自动分列两侧,看着他一步步登上丹墀,最终停在婉儿面前。
“朕回来了。”他执起她的手,指尖温热,掌心带着薄茧。这个动作看似克制,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心意。
婉儿垂眸,看见他甲胄上尚未拭净的暗红痕迹,心头一紧:“陛下辛苦了。”
“有皇后坐镇京师,朕方能安心征战。”赵元宸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紧随其后的几位重臣听清。
这话意味深长。婉儿察觉到李纲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麟德殿内,宫廷宴饮伊始。编钟鸣响,觥筹交错,可暗流始终在歌舞升平下涌动。
“此次大捷,全赖陛下神武。”李纲举杯敬酒,言辞恳切,“老臣以为,当论功行赏,尤其是...张文远张将军。”
婉儿执箸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张文远是她提拔的将领,此次随驾立下大功。李纲此刻特意提及,表面是为国举贤,实则是要将这枚棋子推向风口浪尖。
赵元宸摩挲着青玉酒杯,目光扫过席间众将:“李相所言极是。然赏功罚过,还需仔细斟酌。兵部已在整理战功册,待核实清楚,再行封赏。”
这话四平八稳,既未否定提议,也未立即表态。婉儿看见几个将领交换眼神,其中不乏失望之色。
宴至中途,赵元宸以更衣为由暂离。婉儿会意,片刻后也借口离席。
后殿暖阁内,赵元宸已卸下甲胄,只着玄色常服。见婉儿进来,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这个拥抱比城楼上那个克制的执手要用力得多。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婉儿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数月来的紧绷终于稍稍松懈:“朝廷上下尚且安稳,只是...”
“李纲有所动作了?”赵元宸松开她,走到窗边。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麟德殿的灯火辉煌。
“他安插门生进户部,还想动漕运人事。我都按下了。”婉儿简略汇报,省略了其中诸多周旋。
赵元宸冷笑:“朕在前线时,他就频频上书,说什么国库空虚,不宜久战。若非你及时调拨粮草,这一战真要被他搅黄了。”
“陛下可知,太皇太后前日召我去了慈宁宫?”婉儿忽然道。
赵元宸转身,眉头微蹙:“所为何事?”
“她给了我一份名单。”婉儿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上面记录着与北狄私通的商队,背后都有李家的影子。”
烛火跳动,映得赵元宸面色明暗不定。他展开绢帛细看,越看眼神越冷:“通敌卖国,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些证据还不够。”婉儿轻声道,“以李纲的谨慎,必定早已抹去直接关联。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两人同时噤声。片刻后,红玉在门外禀报:“陛下,娘娘,张将军求见。”
张文远进来时还穿着宴饮的礼服,面色却异常凝重:“陛下,刚收到的消息,北狄残部正在边境集结,似乎...另有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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