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御书房。
此地不似养心殿随性,更显庄重威仪。萧彻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虽伤势未愈,面色略显苍白,但脊背挺直,目光沉静,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摄政王萧宴应召而来。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刀削斧刻般的面容上神情冷峻,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时,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他依礼参见,姿态无可挑剔,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皇叔不必多礼,看座。”萧彻声音平稳,抬手示意。
内侍搬来锦凳,萧宴谢恩后坐下,姿态并不拘谨,开门见山:“陛下召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商议?”他的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的奏折,以为是边关或政务出了纰漏。
萧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手边的一杯参茶,轻轻呷了一口,似乎在斟酌语句。御书房内一时静默无声,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半晌,萧彻放下茶盏,目光直视萧宴,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今日请皇叔来,并非为了国事。而是想与皇叔……谈一谈家事。”
萧宴眉头几不可查地一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家事?请陛下明示。”他心中已隐隐有所预感,指尖微微绷紧。
萧彻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带着一丝身为人子的怅惘:“朕近日时常思及母后。父皇早逝,朕年幼登基,这些年,母后为朕、为这江山社稷,耗尽了心血,也……承受了太多孤寂。”
他顿了顿,观察着萧宴的反应。只见对方面色依旧沉静,但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许,放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萧彻继续道,语气更加沉缓,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于平等的商量口吻:“朕虽为天子,亦是母后的儿子。朕之所愿,无非是母后余生能安康顺遂,得享欢愉,而非困守深宫,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郁郁寡欢。”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萧宴,终于切入核心:“皇叔,朕知你与母后……旧情难忘。朕今日只想问你一句,若朕愿从中斡旋,予你二人一个相伴的机会,你待如何?你所求的,究竟是什么?是继续执掌权柄,立于朝堂之上,还是……其他?”
这番话说得极其含蓄,却又无比直白。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萧宴的心上。
萧宴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预想过无数种与这位年轻帝王交锋的场景,或是兵权博弈,或是朝堂对峙,却从未想过,对方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直接地、近乎坦诚地,与他谈论那个他们之间最禁忌、最敏感的话题——
短暂的震惊过后,萧宴眼底骤然掀起汹涌的波澜。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与萧彻对视着,试图从对方年轻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分辨出真意与陷阱。
良久,萧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狂傲,几分苦涩,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站起身,并未再保持臣子的姿态,而是如同一头被触及逆鳞的雄狮,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陛下既然问起,臣便直言不讳——权力、地位、兵马、这摄政王的尊荣,于臣而言,皆可弃如敝履!”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御座:“我此生唯一所求,唯有婉儿一人!若得与她相守,便是布衣粗食,隐姓埋名,远走天涯,臣亦甘之如饴!今日陛下若能成全,臣感念不尽,麾下势力尽可交由陛下处置,助陛下彻底稳固朝纲!我已经等了太久,若陛下不允——
他话语微顿,周身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气势,那是久经沙场、掌控生杀大权所带来的绝对自信与压迫感:“——臣亦自有办法带她走,只是届时,难免朝堂震动,非臣所愿见!如何抉择,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这番话语,堪称大逆不道,却又情真意切到了极致,将一个“恋爱脑”权臣的偏执与疯狂,以及那份超越一切的深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根本不在乎皇帝给出的“相伴机会”是什么形式的,他只要完完全全的拥有,哪怕抛弃所有!
萧彻静静地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是巨浪滔天。他预料过皇叔的各种反应,或狡黠,或权衡,或试探,却独独没料到是如此毫不掩饰、不计后果的疯狂与决绝!这份几乎燃烧一切的感情,让他这个习惯于权力算计的帝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皇叔……果然情深义重。”他没有斥责其狂妄,反而是一种复杂的认可。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太监匆匆而入,在萧彻耳边低语了几句。萧彻眸光微闪,对萧宴道:“母后此刻正在静慈宫赏雪。”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如同一个明确的信号和解禁的指令!
萧宴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告退,深深地看了萧彻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感激,更有一种迫不及待的狂喜!下一刻,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用跑的,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御书房,玄色的蟒袍带起一阵疾风,朝着静慈宫的方向疾奔而去!那身影,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沉稳威仪,全然是一个终于看到了希望、急于奔赴爱人的莽撞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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