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嚣散去,夜幕为静思苑拢上一层静谧的纱。宫人们被屏退,只余心腹远远值守。
暖阁内,是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四仙桌。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来自现代顶级酒楼的珍馐:水晶虾饺玲珑剔透,烤乳猪皮脆肉嫩泛着油光,清蒸东星斑形态优美,佛跳墙香气浓郁扑鼻……每一道都精致得不似凡间物。
萧彻先至,一身墨色常服,褪去了龙袍的威仪,更显清俊挺拔,只是眉宇间仍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属于帝王的孤寂与疲惫。
暖阁门再次被推开,摄政王萧宴高大的身影踏入。玄衣墨袍,面容依旧如刀削斧刻般冷峻,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与疏离,仿佛不是来赴家宴,而是踏入军帐。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锐利扫过,在触及太后婉儿的身影时,骤然一滞,那冰封般的眼底深处,瞬间涌起滔天巨浪般的复杂情绪——有刻骨的思念,有压抑的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期盼。但他迅速垂眸,将所有情绪强行压下,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沉寂,只是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屋内温暖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冻结了几分。
太后婉儿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温暖的杏子色宫装,衬得气色好了许多。见他这副比奔赴沙场还肃杀凛冽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楚,忍不住扶额,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亲昵和恨铁不成钢的埋怨:“萧宴!收一收!收一收你那张‘本王正要下令拖出去斩了’的脸!控制一下你的表情!”
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隔空对着他的脸比划了一下,仿佛想手动把他紧绷的嘴角往上提一提:“这里是静思苑,不是你的演武场!今天是过年,不是升堂问案!笑一笑,嘴角上扬,对,就这样——哎哟算了算了,比不笑还吓人…” 她看着萧宴那努力挤出的、堪比修罗索命的“微笑”,彻底败下阵来,无奈地叹气,“罢了罢了,您还是维持原样吧,至少看起来比较熟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彻和林晚星,语气染上几分伤感,“这样的机会……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别吓着孩子们,也别……辜负了今夜。”
这一声“孩子们”和那句“往后不知有没有”,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屋内故作平静的假象。”
萧宴被她说得一愣,那万年寒冰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明显的裂痕,甚至掠过一丝罕见的无措。那双惯常只会发布冷酷命令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痛色。
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笨拙地,试图缓和面部紧绷的线条,最终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僵硬的弧度,配上他微红的眼眶,锐利如刀的眼神和微蹙的眉头,显得无比别扭,却又莫名地让人心头发酸。
林晚星死死咬住嘴唇,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笑出声把这位煞神皇叔真的惹毛了。她赶紧上前打圆场,声音都带着笑颤:“皇叔来啦!快请坐快请坐!自己家,千万别客气!您这表情…呃…挺有特色的,保持住就行!”
萧彻看着皇叔那副笨拙又努力想“温和”一点的样子,再看看母亲那一脸嫌弃又无奈的表情,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莫名松快了些,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起身,语气平和甚至带了一丝调侃:“皇叔请坐。母后说得是,今日只论家礼。”
四人落座。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无人率先动筷。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空气中弥漫着多年隔阂、小心翼翼又渴望靠近的复杂情绪。
林晚星赶紧给每人斟酒,琥珀色的葡萄酒在夜光杯中摇曳。“来来来,第一杯酒,”她举起杯,声音努力维持着欢快,却透着一丝哽咽,“敬团圆……敬这……来之不易的今夜。”
四人举杯相碰,清脆的响声敲碎了沉寂。酒液入喉,微涩回甘,如同此刻的心情。
几杯酒下肚,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稍稍融化了冰封的气氛。
萧彻目光在母亲和皇叔之间流转,看到了那压抑多年的深情与痛苦,心中最后那点壁垒轰然倒塌。
萧彻摩挲着酒杯,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浸透了岁月的重量:“这些年……朕……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这一刻,他不再是君王,更像是一个看着母亲与长辈备受煎熬,终于心生不忍的儿子。
他抬起眼,看向萧宴,眼神复杂却坦诚:“知道皇叔的辛苦,知道您的殚精竭虑,更知道……您对母后的心意。”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艰涩,“只是……身在其位,很多事,朕不得不顾虑,不得不……视而不见。让皇叔和母后……受委屈了。”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暖阁。
萧宴猛地握紧了酒杯,指节泛白。他豁然抬头看向萧彻,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动,以及被说中心事的剧烈翻涌。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汹涌的情绪堵住了喉咙。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将所有情感深埋,用冷酷和权势武装自己,从未想过能得到理解,尤其是来自萧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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