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夏氏在西苑庆颐堂的“突发心悸”,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前朝后宫每一个角落。尽管皇帝萧景琰在体和殿当场未予深究,并以“静养为要”暂时压下了风波,但“婉妃主持选秀,气病嫡母”的流言,却如同春日里无声滋长的藤蔓,在暗处悄然蔓延,缠绕上永和宫的宫墙,也缠绕在每一个关注着这场无声战争的人心上。
我深知,这流言的毒害,远胜于明刀明枪。它无需证据,只需在人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便能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皇帝虽未表态,但其命我“更加勤勉谨慎”的告诫,无疑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不能坐视这污名坐实。
次日清晨,我并未如常先处理六宫庶务,而是命人传唤太医院院判及所有近日为太后诊脉的太医至永和宫问话。此举并非兴师问罪,而是以协理六宫、关切太后凤体为由,要求他们详细呈报太后近日脉案、用药记录及病情分析。
暖阁内,几位太医垂手肃立,神色恭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院判双手奉上一叠厚厚的脉案记录,语气谨慎:“启禀婉妃娘娘,太后娘娘凤体素来阴虚肝旺,此次急怒引动肝风,症候虽凶险,然经臣等竭力调治,目前脉象已渐趋平稳,只需安心静养,切忌忧思恼怒,假以时日,当可康复。”
我仔细翻阅着脉案,上面记录的脉象、症状、用药,看似严谨周全,符合“急怒攻心”的诊断。但我注意到,其中关于太后日常起居、饮食情绪的记录,却相对简略含糊,尤其是病发前听闻殿选名单时的具体反应,仅有“情绪激动”寥寥数字。
“院判大人辛苦了。”我放下脉案,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太后娘娘凤体关乎国本,皇上与本宫皆忧心不已。本宫听闻,太后娘娘病发前,曾因殿选名单之事心绪不宁。尔等皆为医者,当知‘怒伤肝,思伤脾’,太后娘娘此番病症,除急怒外,是否亦有平日忧思过度、积郁成疾之故?近日太后娘娘饮食睡眠如何?可有何异常?”
我将话题引向“平日忧思”与“异常”,意在淡化“名单”这个敏感引爆点,并将调查方向引向更广泛的、可能存在的长期因素。这既符合医理,也为我接下来的行动铺路。
院判沉吟片刻,答道:“娘娘明鉴。太后娘娘移居西苑后,心思郁结,确非一日之寒。饮食日渐清淡,夜寐多梦易醒,此皆肝郁脾虚之象。此次殿选名单,或为诱因,然根基在于平日调养失宜。”
“既如此,”我顺势接过话头,“太后娘娘之疾,调理便不能仅着眼于一时之症,更需舒肝解郁,静心安神。从今日起,太后娘娘每日脉案及用药详情,需另录一份副本,送至永和宫备案。一应饮食汤药,亦需由本宫指派专人协同庆颐宫人共同料理,务求精细妥帖,不得有误。尔等需更加尽心,若太后娘娘凤体再有反复,本宫唯尔等是问!”
我以此举,名正言顺地将太后病情的监控权牢牢抓在手中。每日查阅脉案副本,可以掌握真实病情变化,防止有人从中做手脚或夸大其词。协同料理饮食汤药,则是为了杜绝任何可能存在的、借医药再次生事的隐患。这不是夺权,而是基于“更加勤勉谨慎”皇命的必要措施,即便是德妃或西苑旧人,也难有理由公开反对。
太医们自然明白其中深意,齐声应诺:“臣等谨遵娘娘懿旨!”
处理完太医之事,我又以“避免惊扰太后静养”为由,下令缩减每日前往西苑请安探视的妃嫔人数与时间,非经传召,不得随意前往。此举意在限制德妃等人借探病之机,在太后面前煽风点火。
初步稳住西苑局势后,我将目光投向了新入宫的八位秀女。她们的册封吉日已由钦天监选定,就在五日后。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必将给后宫带来新的变数。德妃绝不会放过拉拢、利用她们的机会。我必须抢在前面,至少要在明面上,树立起公正、宽和的主事妃嫔形象,不能让德妃轻易将新人纳入麾下。
我吩咐尚宫局,对新晋妃嫔的宫苑安置、份例发放、伺候宫人指派等事宜,务必按照规制,公平办理,并特意关照了对那位出身江南、曾遭排挤的孙贵人(孙秀女册封为贵人)多加照拂。同时,我让挽月以我的名义,给每位新晋妃嫔送去了一份见面礼,并非贵重之物,而是几卷精心挑选的、关于宫规礼仪和修身养性的书籍,以及一些时新的宫花绸缎,附言皆是勉励其恪守宫规、安心度日、用心侍奉皇上之类的话。礼轻情意重,更显出一种不偏不倚的姿态。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始终涌动。册封前日,端嫔通过阿尔丹公主,再次送来一枚蜡丸密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安远侯夫人昨日递牌子入宫探德妃,密谈良久。新晋林美人(安远侯府二小姐)处,昨夜有陌生面孔宫女调入。西苑用药,似有增补,非太医院常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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