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忠那句“安远侯称京郊大营有异动”如同又一记惊雷,在已然剑拔弩张的庆颐堂内炸响。太后病危的阴云尚未散去,前朝军报的紧急又添上了一层山雨欲来的肃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病榻、从彼此的身上,猛地转向了手捧密报、面色凝重的高德忠。
皇帝萧景琰的瞳孔骤然收缩,方才针对后宫纷争的厉色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凛冽的寒意所取代。他甚至没有再看我和德妃一眼,劈手夺过那份密封的军报,迅速拆开,目光如电扫过上面的字迹。殿内死寂,只能听到太后微弱的、断续的喘息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
德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疑与不安,但很快被她用更深的悲戚所掩盖,她依旧保持着搀扶太后的姿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皇帝手中的纸张。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安远侯是德妃的姨父,他此时上报京郊大营异动,是确有其事,还是……与德妃后宫发难相互呼应的一步棋?若京畿真的出现动荡,皇帝的首要任务必然是稳定大局,那么后宫这场争端,他很可能会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处置,而德妃的提议“暂停婉妃之权”便成了一个看似稳妥的“缓兵之计”。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皇帝看完军报,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捏着纸张的指节微微泛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气息奄奄的太后身上,深沉难测,继而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定格在我和德妃之间。
“太后病重,国事亦艰。”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高德忠,传朕口谕:太医院全力救治太后,若有闪失,提头来见。庆颐堂一应宫人,暂由銮仪卫看管,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太后病情,严禁外传。”
“奴才遵旨!”高德忠躬身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接着,皇帝的目光转向我和德妃,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德妃。”
“臣妾在。”德妃连忙应声,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你所言,不无道理。”皇帝的话让德妃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喜色,但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神色僵住,“太后病危,六宫事宜需人主持。即日起,六宫日常庶务,暂由德妃与端嫔共同协理。”
不是暂停我的职权,而是让德妃与端嫔共同协理!皇帝没有完全采纳德妃的建议,反而引入了端嫔作为制衡!德妃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甘与恼怒,但她不敢表露,只能低头应道:“臣妾……遵旨,定与端嫔妹妹同心协力,稳住后宫。”
然后,皇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压力,或许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暗示:“婉妃。”
“臣妾在。”我垂首恭听,心中忐忑。
“太后病体关联重大,其病源一事,疑点重重。朕命你,暂卸协理庶务之责,”他顿了顿,我的心头一紧,但听他继续道,“专心协查太后此次病重缘由。太医院、尚食局、乃至庆颐堂所有经手汤药饮食器皿之人事记录,皆由你调阅核查。朕给你三日时间,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有阻挠,可先斩后奏!”
专心查案!皇帝将追查太后病源的重任,单独交给了我!这看似剥夺了日常管理权,实则是将最核心、最危险的调查权赋予了我!他是在告诉我,平息流言、稳住局面交给德妃和端嫔,但揭开真相的刀,必须握在我手里!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也是极大的信任和更严峻的考验!三日之期,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臣妾……领旨!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以报皇上信任!”我重重叩首,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沉重与决绝的力量。
“都退下吧。太后需要静养。”皇帝挥挥手,疲惫地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
我和德妃依礼退出庆颐堂。殿外冷风扑面,带着深夜的寒意。德妃走到我身边,脚步微顿,侧头看我,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婉,但眼底的冷意却如冰锥:“妹妹重任在肩,可要仔细些,莫要……查错了方向,或是,让某些不该跑的人……跑了。” 话语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我迎上她的目光,神色平静:“姐姐放心,皇上圣明,真相如何,自有公断。妹妹职责所在,定当秉公办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至于该跑不该跑……”我微微一顿,语气转冷,“自有宫规国法等着。”
德妃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登上肩舆,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却死寂沉沉的庆颐堂,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皇帝将我从日常琐事中剥离出来,专注于查案,是给了我放手一搏的机会,也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沿。德妃绝不会坐视我查下去,她必定会千方百计阻挠、破坏,甚至……再次灭口。
回到永和宫,已是子时。挽月为我卸下钗环,脸上满是忧色:“娘娘,这差事太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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