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虔染血的头颅和蓝关外京观的噩耗,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栎阳宫的心脏。
初冬的寒风卷着清河畔的湿冷,灌入栎阳宫巍峨的殿堂,却吹不散那股几乎凝固的、混杂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急报所带来的窒息感。殿内巨大的青铜蟠螭灯树摇曳着昏暗的光,将廷臣们铁青、扭曲的面孔投映在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上,如同鬼魅。
一卷沾染着黑褐色血渍、边缘被火燎得焦脆的简牍,被寺人颤抖着高举过头顶,呈至御阶之下。那血,是公子虔的。那焦痕,来自焚烧蓝关韩军大营未遂的烈焰。简牍上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
“虔帅殉国,蓝关陷落…贼筑京观四万余…头颅为饰…”
“啊——!” 一声野兽般的悲鸣骤然撕裂死寂!公子赢驷,这位年轻气盛的秦室宗亲,公子虔的徒弟,猛地推开身前的案几,青铜酒爵哐当坠地,猩红的酒浆如同泼洒的鲜血。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那卷滴血的简牍,浑身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竹片生吞下去。
“韩贼!” 赢驷的咆哮带着泣血的嘶哑,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辱我将士骸骨!戮我大秦宗室!此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狠狠劈向身旁粗大的朱漆殿柱!“咔嚓!”木屑纷飞,剑刃深深嵌入柱中,发出嗡嗡的悲鸣。殿内群臣无不悚然变色。
赢驷的悲愤怒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朝堂!
“战!必须战!”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须发戟张,用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铜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夺回蓝关!踏平宜阳!将韩狗筑京观之首级,尽数悬于新郑城门!以血还血,以骨还骨!” 他的声音苍老却如金铁交鸣,带着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
“血债血偿!”
“踏平三川!”
“诛杀韩虎!”
怒吼声此起彼伏,如同惊涛拍岸。少壮派的将领们更是群情激愤,纷纷出列,甲胄铿锵,他们年轻的面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整个大殿仿佛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复仇的意志如同灼热的岩浆,在每一个秦人的胸腔里沸腾、奔涌!夺回蓝关,洗刷京观之耻,诛杀韩侯,已然成为不容置疑、压倒一切的集体意志!
“够了!”
一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无形的重锤,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咆哮与嘶吼。
秦孝公嬴渠梁缓缓从御座上站起。他并未像赢驷那样暴怒失态,甚至脸上都看不出多少悲戚。但那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比火焰更幽邃、更冰冷的寒芒。他一步步走下御阶,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走到那根被赢驷劈裂的殿柱前,目光扫过那道狰狞的剑痕,又缓缓抬起,扫过殿内每一张或愤怒、或悲怆、或狰狞的面孔。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卷染血的简牍上,停留了许久。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简牍,而是猛地握住了赢驷深深劈入柱中的剑柄!
“噌——!”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秦孝公手臂肌肉贲张,竟生生将那柄陷入硬木的利剑拔了出来!剑身在灯火的映照下,寒光凛冽,犹自嗡鸣。
“吼——” 低沉的、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终于从秦孝公的胸腔里迸发出来!这声音并不高亢,却蕴含着撕裂山河的狂暴力量!他猛地将带血的剑锋直指东方——韩国所在的方向!
“赳赳老秦!”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炸响在栎阳宫的穹顶之下,“共赴国难!”
这四个字,如同点燃干柴的烈火,瞬间引爆了最后的疯狂!
“血不流干——!”
“死不休战——!”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大殿的屋顶!复仇的意志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凝聚、升华,化作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洪流!
“传寡人诏!” 秦孝公的声音带着金铁之音,不容置疑,响彻寰宇:
“一、举国!总动员!凡十五岁以上男子,悉数征发!粮秣、车马、兵器,尽数征调!敢有隐匿者,族!”
“二、各关隘,即刻起,只进不出!凡有通韩形迹可疑者,立斩!”
“三、国尉府、少府、司空署,合署理事!昼夜不息!寡人要一月之内,看到足以踏平三川的兵甲粮秣!”
“四、令!”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殿内所有将领,“赢驷暂领河西军,收拢虔弟旧部!公孙胜!即刻率锐士营星夜兼程,兵临蓝关之下!不得浪战!给寡人死死钉在那里!待大军云集,碾碎韩狗!”
诏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整个秦国,这架战争机器,在巨大的耻辱与复仇的怒火驱动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开始运转起来!栎阳宫内的惊雷,已然化作席卷关中的战争风暴,目标只有一个——血洗蓝关,荡平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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