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城,这座扼守秦岭南麓要冲的坚城,此刻正深陷于铁与火的漩涡之中。汉水在城西奔腾咆哮,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高山融雪,撞击着襄阳水师布下的层层铁索和艨艟斗舰。水师的战船并未直接攻城,而是如同巨大的楔子,牢牢钉死在汉水航道,彻底切断了南郑与外界的最后一条水路联系。赤色的“黄”字大纛在旗舰上猎猎作响,无声地宣告着水路的死亡封锁。
第一军庞大的营盘如同黑色的潮水,将南郑城三面合围。连日行军带来的疲惫尚未散去,更沉重的死亡阴影便已笼罩城头。在距离城墙约三百步的预设阵地上,数十架巨大的旋风炮(投石机)如同狰狞的巨兽,在辅兵和工兵的号子声中,被粗大的绞盘缓缓张开沉重的炮梢。冰冷的木架和铁件上凝结着霜花,操作手们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帅旗之下,第一军统帅孙膑裹着玄色大氅,立于一座临时搭建的土台之上。他面容沉静如古井,唯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头秦军匆忙布防的身影和己方炮阵的运作。寒风卷过旷野,带来城上隐约的呼喊和金属碰撞的嘈杂。
“禀大帅!炮阵准备就绪!”一名炮营千总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孙膑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右手,轻轻向下一挥。动作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放!”传令兵的嘶吼划破寒风。
刹那间,令人心悸的绞盘释放声和皮索绷紧的闷响连成一片!数十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撕裂冰冷的空气,朝着南郑城墙猛扑过去!
轰!轰!轰!轰隆隆——!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滚雷般接连炸响!大地为之震颤!巨石狠狠砸在城墙的不同部位:有的直接命中垛口,将砖石连同守军一起砸得粉碎,血肉与碎石四溅;有的重重撞在墙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巨大凹坑,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去;更有越过城墙的石弹,落入城内,引发一片混乱的哭嚎与房屋倒塌的巨响。腾起的烟尘混合着未化的雪沫,弥漫在城头。
“换散石!砸!”孙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钢铁般的意志。
炮梢再次扬起,这次装填的是无数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碎石。又是一轮凄厉的呼啸!密集的石雨如同死神的镰刀,覆盖了城头!守军惨叫着扑倒在地寻找掩护,盾牌被砸得砰砰作响,碎裂的木屑和鲜血在城墙上涂抹出残酷的图案。秦军引以为傲的、经营了二十年的坚固城防,在这持续不断的、冷酷的石雨轰击下,正发出痛苦的呻吟。城砖剥落,女墙崩塌,守军的抵抗意志如同被锤击的冰块,正一点点碎裂。
孙膑眯起眼,仔细观察着城墙的损伤情况,尤其是那些新修补的、颜色略浅的墙体。他侧头对身旁的幕僚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炮击的轰鸣:“秦人筑城,确有独到之处,根基尤固。然新筑之墙,火候未足。传令炮营,集中轰击西北角楼两侧,那里颜色驳杂,夯土必虚。给本帅砸开它!” 他的命令精准而致命,目标直指城防最脆弱的命门。
石炮的轰鸣再次调整方向,更加集中、更加狂暴地倾泻向那被孙膑点名的城墙段落。南郑城,在石雨与寒风中,正经历着二十年来最残酷的考验。
南郑城下石破天惊的轰鸣,在数十里外的秦岭北麓余脉与丘陵地带,则化作了另一种形态的死亡交响——那是短促而激烈的弓弦震动、投石机爆鸣、以及刀锋入肉的闷响与濒死的惨嚎。这里,是第四镇总兵官张开地的猎场。
寒风依旧凛冽,卷起地上松散的积雪,抽打在枯枝和嶙峋的怪石上,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复杂的地形——起伏的丘陵、深邃的山谷、冻结的溪流、茂密的枯林——为秦军小股部队的集结和渗透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但也成了张开地麾下精锐猎杀者的绝佳陷阱。
张开地并未亲临一线搏杀。他选择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背靠断崖的丘陵顶部作为临时指挥点。这里能俯瞰下方几处重要的谷口和道路。他卸去了厚重的斗篷,只穿着冰冷的铁甲,肩头落满了雪沫。他像一尊铁铸的雕像,单膝跪地,右手按着腰间的剑柄,左手放在眼睛上面挡住刺眼的阳光,那双沉静阴鸷的眼眸,正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白茫茫的战场。
远处的视野里,景象如同棋盘上的残酷推演:
东南方三里外,一支约两百人的秦军步卒正试图穿越一片开阔的河滩地,向一个名为“黑石滩”的河口集结。显然是接到了南郑告急的求援信号。
正西方,一处被枯林环绕的小村落,有炊烟异常密集地升起,绝非几户人家所能为,必是秦军一处秘密的补给点或伤兵转运站。
东北方一道狭窄的山谷中,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和兵刃的反光,似有小股精锐正试图绕行,目标很可能是袭扰第一军主力的侧翼或粮道。
“传令!”张开地,声音冰冷清晰,没有丝毫起伏,瞬间被侍立在侧、冻得脸颊通红的传令兵捕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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