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城西,广袤的郑韩故地原野被腊月的严寒死死封冻。枯黄的草茎覆着厚厚的白霜,在凛冽如刀的北风中瑟瑟发抖。地平线上,一座巨大的营盘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矗立在铅灰色的苍穹下。这里便是韩国倾注心血打造的铁鹞子协大营——集中了全国最骁勇的三千余骑士,以及耗费巨资从赵国换来的六千余匹雄骏战马。营盘上空,呼喝声、马嘶声、金属碰撞声混合着寒风呼啸,形成一股肃杀而躁动的气息。
营门洞开,沉重的车轮碾压着冻硬的土地,发出“咯吱”的呻吟。韩侯的车驾在精锐扈从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大营。他并未乘坐王辇,而是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厚实的玄色裘氅,面容沉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营内景象:一队队骑士正在寒风中操练骑术,战马喷吐着浓密的白气,铁蹄踏地,卷起阵阵雪尘。空气中弥漫着马粪、皮革、铁锈和汗水的混合味道。
协统鱼叟,一个身材精悍、面庞黝黑如铁的老将,早已率部将肃立道旁恭迎。他甲胄上结着薄霜,呼吸间白气蒸腾。
“君上!”鱼叟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韩侯微微颔首,目光径直投向不远处马场上几匹被单独牵出的、披挂着新式鞍具的战马。那鞍具后桥明显加高,两侧垂下两个崭新的物件——以熟牛皮包裹硬木制成的环形马镫。
“这便是新制的马鞍、马镫?”韩侯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回君上,正是!”鱼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此乃依鸣皋书院工师之图,由工造司精工打制。请君上一试!”他亲自牵过一匹格外神骏的黑色战马,鞍镫已调整至合适高度。
韩侯也不多言,甩开裘氅,露出内里劲装。他动作矫健,左手抓住加高的鞍桥,左脚精准地踏进左侧马镫,腰部发力,右腿一摆,整个人便稳稳地翻上了马背!动作流畅迅捷,远胜于以往需靠蹬地借力或他人托扶的上马方式。
他双脚踏入马镫,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坚实支撑。轻轻一夹马腹,战马小跑起来。韩侯尝试着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动作:扭身、挥臂、甚至尝试半立起身……那两只马镫如同扎入马腹的根须,为他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稳定支点!
“好!”韩侯勒住马缰,眼中精光闪烁,终于吐出一个字。他翻身下马,动作同样干净利落。他走到马侧,仔细摩挲着那坚固的鞍桥和厚实的皮镫,指尖感受着冰冷的皮革与硬木的质感。“此物,虽小,却足以改变骑战格局!控马省力,人马合一更易,骑射、劈砍皆稳如磐石!工造司、铁官司,有功!”
他转向鱼叟和随行的工造司大匠,语气不容置疑:“此马鞍、马镫,当速速配发全军!然,仅此尚不足。寡人观双层重甲,骑手多有不便。工造司、铁官司听令:即刻着手,研制轻便坚韧之锁子甲!以精铁环密密相扣而成,务求轻便灵活,可披挂双层!”
寒风卷过校场,吹得人脸颊生疼。韩侯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工造司大匠和鱼叟心中激起涟漪。
工造司大匠,一位须发花白、手指关节粗大的老者,眉头紧锁,躬身道:“君上明鉴。锁子甲工艺繁复,耗工耗时,且精铁消耗甚巨……若要配齐三千铁鹞子,恐非短时之功,亦耗资不菲。” 他眼中带着工匠对材料和工艺的天然敬畏。
韩侯目光如电,扫过大匠:“寡人只要结果!耗资?灵宝金矿已开,找陈默去要钱!耗时?日夜赶工!寡人要的是能在马上辗转腾挪、不输胡骑灵活的铁鹞子!锁子甲,必须造!取其轻便坚韧,可贴身穿着!”
此时,协统鱼叟眼中精光一闪,踏前一步,抱拳道:“君上!大匠之忧不无道理。末将有一策,或可两全!”
“讲!”韩侯目光转向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
“君上明见,锁子甲轻便贴身,正合日常骑乘、行军所需,可令骑士时刻着于内,既护要害,又不失灵活。”鱼叟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然,临阵接敌,面对强弓劲弩、长矛重斧,仅凭锁甲,恐防护不足!”
他手指向远处正在操练、身披传统札甲或皮甲的骑士,那些甲胄厚重,骑士行动间略显笨拙。“末将以为,可为我铁鹞子骑士,外配一领精锻之札甲或鳞甲!此重甲,平日不披挂,置于骑士副马(一人两骑)驮载之上!临敌接战前,快速披挂于锁子甲之外!如此,平日轻便灵活如胡骑,战时披重甲则如铁塔推进,无坚不摧!此谓‘内锁外重’,长短相济!”
寒风呼啸,校场上一时寂静。工造司大匠眼中露出恍然与钦佩之色。韩侯紧盯着鱼叟,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
“善!”韩侯击掌赞道,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鱼协统此策,深得兵家虚实之要!便依此策!工造司、铁官司,锁子甲研制与量产,乃当前第一要务!外甲形制改良,亦需同步进行,务求便于快速披挂!鱼叟,此事由你协调全力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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