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的沔水(汉水上游),寒意已浸透骨髓。浑浊的江水在狭窄的峡谷中奔流湍急,撞击着两岸嶙峋的黑色崖壁,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冰冷的雨丝夹杂着细小的雪霰,斜斜地抽打在成固镇守府水军士卒的脸上、皮甲上,带来刺骨的湿寒。两岸山峦层林尽染,却非往日的绚烂,而是在寒雨凄风中呈现出一种铁锈般的暗红与焦黄,透出肃杀与衰败。
旗舰“镇涛”号艨艟舰首,提督章夫如铁铸般矗立。玄色水战犀甲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方正的脸庞被寒风刮得紧绷,双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虎目死死盯着下游雾气弥漫的江面。蜀军那如蝗群般的简陋舟筏和狰狞的兽首楼船,在雨雾中影影绰绰,压迫感十足。尽管韩军战船更加高大坚固,床弩射程远超蜀军的竹弓石矢,但对方十万之众的庞大体量,如同不断涌来的泥石流,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挤压着韩军的活动空间。
“床弩——左舷,三发急促射!目标——敌前队右翼!” 章夫的声音穿透风雨,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必须利用划桨水军的机动性,躲开狼群对巨象的撕咬。
“遵令!” 传令兵嘶吼着挥动旗幡。
沉闷的机括声响起,数支粗如儿臂的重型弩箭撕裂雨幕,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扎入蜀军右翼几艘较为密集的竹筏群中!木屑纷飞,惨叫声瞬间被江风吞没,两艘竹筏当场倾覆解体,蜀兵如同下饺子般落入冰冷的江水中挣扎。但这点损失,对于庞大的蜀军阵列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多的蜀军船筏在怪异的鼓点和呼号声中,悍不畏死地继续涌来,粗陋的箭矢和投石开始零星地落在韩军战船周围,溅起浑浊的水花。
章夫狠狠一拳砸在湿冷的船舷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水痕:“该死!狼多咬不死象!传令各船,保持间距,交替掩护,梯次后撤!利用上游河道曲折,给我拖!拖垮他们的锐气,拖到他们补给线绷紧!”
就在沔水主战场陷入胶着苦战之际,一支精悍的韩军步卒,在标统陆葭的带领下,正如同幽灵般穿行在沔水西岸险峻的走马岭深处。
这里山势更加陡峭,古木参天,藤蔓虬结,深秋的寒雨让本就湿滑的羊肠小径泥泞不堪。士卒们身披蓑衣,口衔枚,马裹蹄,在向导的指引下,艰难地跋涉于几乎被遗忘的猎人小径和废弃栈道之上。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流入衣甲,冻得人牙齿打颤,沉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标统,翻过前面鹰愁涧,就是野猪谷!探子报,蜀狗在那里设了个大粮囤,守军约三百,都是些二流货色!” 一个脸上涂着泥灰的斥候凑到陆葭身边,压低声音报告,眼中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陆葭,一个精瘦剽悍的中年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望着前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鹰愁涧,眼神锐利如鹰:“好!告诉弟兄们,咬牙挺住!灭了这粮囤,断了开明九世一条狗腿!让章提督在水上能喘口气!”
深夜,当最后一滴冷雨停歇,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云层,勉强照亮了野猪谷谷口。蜀军的粮囤依山而建,外围是简陋的木栅栏,里面堆满了草袋麻包,只有零星的哨兵在寒风中瑟缩。陆协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杀——!” 压抑已久的怒吼瞬间爆发!数百韩军如同猛虎下山,从密林中、峭壁上猛扑而出!火箭如流星般射向粮囤,火油罐狠狠砸在草垛上!顷刻间,烈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蜀军守备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仓促应战,混乱不堪。韩军士卒如同尖刀,在陆协的带领下直插敌阵,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烧!给我烧光!一粒米也不留给那群山魈!” 陆葭一刀劈翻一个蜀军什长,溅了一身热血,厉声吼道。火光映照着他狰狞的脸庞和冰冷的刀锋,如同地狱修罗。
野猪谷的冲天火光,数十里外沔水上的章夫都隐约可见。他心中稍慰,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陆协的奇袭虽重创蜀军一处粮道,烧毁了大量粮草,但蜀军庞大的基数意味着其补给线并非只有一条。而正面战场上,蜀军依靠绝对的数量优势,不计伤亡地持续施压。韩军水军虽然战术灵活,不断利用射程优势袭扰,舰船损失不大,但士卒连日鏖战于寒江风雨之中,精力消耗巨大,且成固镇守府下辖的岸防营寨和辅助兵力,在蜀军小股部队的渗透袭扰下,损失却在不断累积。几处前沿哨所被拔除,通往后方的小路也被蜀军游骑封锁。
更致命的是,成固镇守府水军本身位置过于突前,在蜀军主力的持续压迫下,侧翼已隐隐有被包抄的危险。章夫收到后方郡守申翼的急报:蜀军一支偏师正试图绕过沔水,威胁南郑侧后!
“提督!不能再守宁强了!蜀狗人多势众,陆协那边也只是杯水车薪!再拖下去,一旦侧后被截断,咱们就……” 副将浑身湿透,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指着沙盘上岌岌可危的态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