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过立冬,成都平原便被笼罩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永远也化不开的浓墨,将整个盆地严严实实地盖住。连绵的雨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天地万物都困在湿冷的牢笼里。沱江两岸,原本该是稻浪翻滚、丰收在望的景象,如今却只见金黄的稻穗倒伏在泥泞中,任由雨水浸泡、发芽、腐烂。偶尔有几只乌鸦落下,在倒伏的稻田间啄食,发出凄厉的鸣叫,更添几分萧瑟。
汉中军的铁蹄踏过之处,村庄化为焦土。黑烟从烧焦的梁柱间袅袅升起,与雨雾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青灰色。断壁残垣间,偶尔传出低微的哀嚎,那是被压在瓦砾下的伤者最后的呻吟,或是失去亲人的妇孺压抑的哭泣。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有的已经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腐烂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章夫驻马高岗,铁青色的铠甲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望着脚下这片曾经富庶的土地,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郁。三十五岁的年纪,鬓角却已见霜白。他率领的汉中军虽已平定成都周边的叛乱,但付出的代价远超预期。更让他忧心的是,这片土地上的反抗就像地里的野草,烧不尽,吹又生。
“将军,前方又发现一处邪教祭坛。”副将打马而来,铠甲上沾满泥泞,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这些蛮子用人牲祭祀,简直丧尽天良!”
章夫冷笑一声,眼中的寒光让副将不自觉地低下头:“传令下去,凡是参与叛乱的祭司,一律就地正法。其余教徒,全部押往禁卫军转运点充作苦役。”
这道命令很快得到执行。当汉中军士兵冲入密林深处的祭坛时,眼前的景象令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不禁作呕——数十具尸体被开膛破腹,悬挂在歪斜的木架上,内脏流淌出来,在雨中缓缓蠕动。鲜血染红了祭坛上雕刻的诡异图腾,那是一只三眼蛇身的怪物,正张开血盆大口。祭坛中央,一具刚被剖开胸膛的少女尸体还在微微抽搐,她的眼睛圆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杀!一个不留!”带队校尉红着眼睛下令,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箭雨倾泻而下,负隅顽抗的祭司们纷纷倒地。他们身披五彩羽衣,脸上涂满赭石颜料,在雨中依然疯狂地跳着诡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直到被利箭射穿胸膛。然而更让章夫头疼的是,这些宗教势力盘根错节,往往剿灭一处,又在别处死灰复燃。他们的信徒遍布各个村落,就连归顺的士绅中,也不乏暗中供奉者。
是夜,章夫在大帐中召见当地归顺的士绅。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孔。这些往日里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都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座上那位神色冷峻的将军。
“诸位都是明白人,”章夫缓缓开口,声音在雨打帐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低沉,“本将军不妨直言。大王有意在蜀地推行新政,尔等若愿效忠,自然少不了好处。”
一个年长的士绅颤巍巍起身,花白的胡须随着他说话的节奏轻轻抖动:“将军明鉴,我等自然愿为大王效力。只是...只是这新政...”
“新政就是要让蜀地真正成为大韩的一部分!”章夫斩钉截铁,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废除旧俗,推行《韩律》,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话虽如此,章夫心里明白,所谓的“新政”在具体执行中早已变了味。汉中军士兵们借着剿匪之名,大肆劫掠百姓。强奸、杀人、纵火,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就在昨日,他亲眼目睹一队士兵从一个农家拖出两名少女,老农跪地哀求,却被一刀砍倒。章夫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见。
“将军,这样下去恐怕会激起更大的民变啊。”夜深人静时,参军忧心忡忡地劝谏,“昨日又有一队运粮车被劫,押运的士兵全部被杀,尸体被倒挂在路旁的树上。”
章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案上的烛火将他消瘦的身影投射在帐篷上,微微晃动:“本将军岂会不知?可是朝廷迟迟不发军饷,若不让将士们自行筹措,这仗还怎么打?”
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燃烧的村庄,火光在雨夜中显得朦胧而不真实。长叹一声,他低语道:“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待平定叛乱后,再行安抚吧。”
这种纵容很快带来恶果。数日后,一队押送俘虏的汉中军在半道遭遇伏击,全军覆没。袭击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家破人亡的普通百姓。他们用农具、柴刀和自制的弓箭,在狭窄的山道上设下埋伏。当援军赶到时,只见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悬挂着士兵的尸体,每个人的胸口都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这是当地邪教祭祀的典型手法。
消息传回大营,章夫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血洗周边三个村落以示惩戒。然而就在命令即将执行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将军?”副将疑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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