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星夜迁徙
萨满的铜铃在星夜里摇出细碎的响。
老人拄着蛇头拐杖走在最前面,拐杖头的铜蛇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走三步就摇一次铃——这是草原上迁徙的老规矩,既能驱散夜行的野兽,又能让掉队的人循着铃声跟上。
窝阔台牵着两匹老马走在队伍中间,马背上驮着受伤的孩子和装着雏鹰的鹿皮袋。雪上飞站在他的肩头,右翼的焦羽已经被阿古拉用松脂膏敷过,此刻正随着步伐轻轻颤动,铜铃的响声里带着股刚硬的脆劲。
“再走三个时辰,就能到东沟的山洞。”阿古拉从前面折回来,皮靴上沾着的草籽蹭在窝阔台的马裤上,“萨满说那里有活水,还有去年储存的干草,能住半个月。”他压低声音,“就是路难走,有段崖壁得用绳索吊下去。”
窝阔台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后的几个驯鹰人身上。他们怀里都揣着鹰,有的用皮袄裹着,有的藏在特制的木箱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自从杨树林的鹰巢被拆,大家再也不敢把鹰留在外面。那个叫其其格的姑娘,怀里的苍鹰翅膀还在流血,是从箭雨中抢出来的,此刻正用喙尖轻轻啄她的袖口,像在说不疼。
星子在天上移过半个天空时,队伍来到了那段崖壁前。月光下看,崖壁像被巨斧劈开的石墙,中间只有条宽尺许的石缝,底下是黑黢黢的深谷,风从谷里灌上来,带着股寒气,吹得人头皮发麻。
“我先下去探路。”阿古拉把绳索系在腰间,另一端递给巴图,“你们把孩子和鹰先传过来,我在下面接。”他抓住石缝里的老树根,脚在石壁上蹬出“噔噔”的响,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窝阔台接过巴图怀里的雏鹰,小家伙们在他掌心抖得像片叶子。雪上飞突然低啸一声,用喙尖叼住他的衣领,往石缝深处拽——那里的岩壁上,有串新鲜的爪印,是人的鞋印,鞋尖朝着谷里的方向。
“有埋伏!”窝阔台突然大喊,同时将雏鹰往其其格怀里一塞,拔刀出鞘。话音未落,石缝上方突然滚下几块巨石,砸在队伍中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有个老人躲闪不及,被石角擦到胳膊,血瞬间染红了羊皮袄。
“是巡山兵!”驯鹰人格日勒嘶吼着举起弓箭,箭尖直指石缝上方。那里的阴影里,露出十几个戴铁盔的脑袋,手里的长矛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们跟着脚印追来了!”
雪上飞猛地窜起,像道黑影直冲石缝上方。守在那里的士兵显然没料到鹰会从下往上攻,被啄得惨叫连连,长矛掉在石缝里,砸在岩壁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快往下传!”窝阔台用刀劈开滚下来的碎石,“别管东西,先保人!”他把其其格和雏鹰往石缝里推,自己则转身挡在后面,刀光在月光里划出道弧线,逼退扑上来的两个士兵。
其其格抱着雏鹰,踩着阿古拉垂下的绳索往下滑,脚在岩壁上蹭出火星。她听见头顶传来鹰的啸叫,还有窝阔台的怒吼,心揪得像团乱麻,却不敢回头——她知道,自己手里的雏鹰,是部落的希望,绝不能有闪失。
石缝里的厮杀越来越激烈。格日勒的箭很快用完了,他解下腰间的鹰,那只苍鹰立刻扑向士兵的脸,利爪撕开了其中一人的脸皮,血溅在石缝里的青苔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花。
“往我这儿来!”阿古拉在谷底大喊,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我找到侧洞了!”
窝阔台拽着最后一个孩子往绳索边退,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他踉跄着差点掉下悬崖,多亏抓住了旁边的树根。回头一看,是个举着短铳的士兵,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胸口。
就在这时,雪上飞俯冲下来,用喙尖狠狠啄向士兵的手腕。短铳“哐当”掉在谷底,士兵疼得松手去捂手腕,窝阔台趁机一刀劈在他的脖颈上,血喷在他的皮袄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碴。
“快走!”格日勒突然扑过来,把窝阔台往绳索边推,“我断后!”他的苍鹰已经倒在血泊里,翅膀被长矛刺穿,却还在用喙尖啄士兵的脚踝,像块不肯松口的烙铁。
窝阔台抓住绳索往下滑时,看见格日勒被三个士兵围住,他手里的刀已经卷了刃,却依旧嘶吼着挥舞,直到长矛从他后背刺穿,身体像段断木似的坠向谷底。他的苍鹰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叫,猛地扑向最近的士兵,用喙尖死死咬住他的咽喉,一起滚下了深谷。
风从谷里灌上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窝阔台闭紧眼睛,任由绳索把自己往下放,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心跳,还有雪上飞的啸叫——那声音里带着悲伤,却依旧刚硬,像块被冻硬的铁。
落到谷底时,阿古拉立刻拽着他往侧洞跑。侧洞很小,仅容两人并排通过,里面黑漆漆的,能听见水滴落在石笋上的“滴答”声。其其格和几个孩子已经躲在里面,雏鹰被裹在皮袄里,发出细弱的叫,像小猫似的。
“萨满呢?”窝阔台喘着气问,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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