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河底的回声
银鳞寨的吊脚楼在暮色里泛着潮湿的木色。阿砚站在寨口的墨蛇石门下,掌心的银色印记还在微微发烫,像揣着颗小小的太阳。门楼上的蛇眼石在夕阳下闪着光,照得他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一直拖到寨心的那口老井边。
井台上围满了人。三爷爷坐在竹椅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睛里已经有了神采,正拉着几个孩子讲沉木堆的故事,只是把“水祟”说成了“会发光的鱼精”;五奶奶的腿好了大半,正蹲在井边淘米,木盆里的水映着她的脸,再也没有了那双白茫茫的眼;邻居家的阿木举着根树枝,追着条土狗跑,笑声像银鳞河的水花,脆生生的。
“阿砚!”有人喊了一声,人群立刻分开条路。阿爹背着渔笼从河边走来,竹笼里的银线鱼蹦跳着,鳞片在暮色里闪着银白的光。他的胳膊上缠着布条,渗着淡淡的血,看见阿砚时,眼睛一下子红了,却只是咧开嘴笑:“回来啦?”
阿砚跑过去,攥住阿爹的手。老人的掌心全是老茧,指缝里还沾着河泥,那是他最熟悉的温度。“您没事?”
“皮外伤。”阿爹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还是那么大,“寨老也醒了,就是记性差了点,总问昨天的鱼有没有上钩。”
他们没再多说,有些事像银鳞河的底泥,埋着就好。
夜里,阿砚躺在自家的吊脚楼里,听着窗外的虫鸣和河水声。竹床对面的墙上,挂着母亲的画像,是阿爹用炭笔描的,画里的母亲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他摸出脖子上的银鳞,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红纹,突然想起溶洞里那些缠绕在沉木上的头发——母亲的头发那么长,是不是也在那里开过一朵白色的花?
“阿砚。”阿爹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木盒,“寨老让我给你的。”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腥甜气味飘出来。里面是块巴掌大的墨蛇石,石上没有雕蛇,只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是银鳞寨的古文字。阿砚认出最上面的三个字:“河语记”。
“这是历代河语者的笔记。”阿爹坐在床边,声音压得很低,“寨老说,你娘当年也有一本,可惜跟着她一起……”他没说下去,只是指着那些字,“上面记着银鳞河的脾气,还有沉木堆的秘密。”
阿砚指尖拂过那些刻痕,石头突然发烫,古文字像活了一样,在他眼前慢慢变成了熟悉的汉字。他一行行读下去,心脏越跳越快——
“银鳞河通着海,海眼在沉木心下三尺……”
“月圆之夜,河底会浮出‘引魂灯’,那是落水人的执念所化……”
“墨蛇石是海眼的结石,能镇河祟,亦能引海怪……”
最让他心惊的是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下的:“沉木堆不是山洪冲来的,是‘海眼’吐出来的,每根沉木里都藏着一个‘影’,影随河语者而生,亦能随河语者而灭……”落款是母亲的名字,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银鳞图案。
“海眼……”阿砚喃喃自语。他想起镇木珠融入掌心时,似乎听到过一阵低沉的轰鸣,像远处的海浪,难道那就是海眼的声音?
“别琢磨了。”阿爹合上木盒,“寨老说,河语者的命就是这样,知道得越多,肩上的担子越重。你娘当年就是太想弄明白海眼,才……”
窗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东西掉进了河里。紧接着,是银线鱼疯狂跳跃的声音,还有人在河边大喊:“水……水里有灯!”
阿砚和阿爹对视一眼,抓起骨刀就往河边跑。
河岸边已经围满了人。银鳞河的水面上,果然漂浮着无数盏“灯”——那是些拳头大的光球,通体发白,顺着水流缓缓移动,照亮了水下的影子。有个光球漂到岸边,阿砚凑近一看,光球里竟映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银鳞寨的旧衣,正朝着河中央挥手。
“是引魂灯!”三爷爷突然喊起来,声音发颤,“老辈人说,这是河神在招新的祭品……”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要往水里扔石头,有人要赶紧回屋关门窗。阿砚却盯着那些光球,掌心的银色印记突然发烫,他能听到光球里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无数人在低声说话,仔细一听,竟都是银鳞寨逝去的人的声音——有他从未见过的爷爷,有小时候总给糖吃的七叔公,还有……母亲的声音。
“阿砚,别害怕……”母亲的声音混在水声里,温柔得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海眼醒了,它想看看岸上的世界……”
阿砚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引魂灯不是什么祭品,是海眼透过银鳞河,在“看”他们。那些光球里的人影,不是落水人的执念,是沉在河底的“影”,是海眼借河语者的血脉,唤出来的记忆。
“别碰它们!”阿砚大喊一声,拦住要扔石头的人,“这些是……是咱们的亲人!”
他走进水里,直到河水漫过膝盖。引魂灯立刻围了过来,光球在他周围上下浮动,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海眼下面有座城,城里的人靠河水活,也靠河水死……现在城要塌了,海眼在求咱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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