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期限,在极度专注的忙碌中倏忽而过。
清风观正堂被临时改造成了“作战指挥室”,墙上挂满了南北小队带回的数据图表、草图、实验记录摘要,地上散落着写满字的草稿。每个人眼里都布满血丝,但精神却高度亢奋。林知理统揽全局,字斟句酌,反复推敲着那份即将呈递御前的《陈情与对策疏》。
最终成稿厚达二十余页,却毫无冗言。开篇简明扼要,直接回应皇帝三问,每问之下,皆以“臣等以为”起首,分条阐述,佐以实例数据,逻辑清晰,态度恳切而坚定。
关于“道与术”,文中提出“术以载道,道以驭术”的观点,以鬼火探因阐明“求真即诚”,以御苑测量、江南蚕室论述“明理方能善用”,以北境勘测说明“知彼知己,仁术也”。核心论点:格物致知,非但无悖圣人之道,实为圣人之道在当世的延伸与夯实。
关于北境“诡术”,报告如实陈述,强调书院之法在于“以常理测非常,以实证破虚妄”,指出应对未知与非常规威胁,正需要这种基于观察与推理的理性能力。同时,明确提出了“新技术、新发现需有伦理审察与使用规范”的建议,甚至草拟了几条原则性条款,展现了负责任的态度。
关于“五行”与世风,坦然承认目前认知局限,但强调效果可验证,方法可重复,本质仍是“格物”精神的体现——不排斥任何可能性,但坚持以实证为准绳。文中呼吁,应鼓励这种探索精神,同时加强基础学识普及,使民众明辨“玄虚”与“未知”,方能引导世风向实、向新。
疏文最后,以恳切之言作结:“臣等所愿,非为标新立异,唯愿以绵薄之力,探究天地之理,解决民生之困,增益国家之实。此心此志,可昭日月。伏惟陛下圣鉴。”
疏文被封入特制奏匣,由王公公派来的人取走,直送大内。
接下来的两天,西山上下在忐忑中等待。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孙悟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喧闹,只是每日蹲在观星台顶,望着京城方向。
终于,在第五日清晨,圣旨再临。
这一次,阵仗不同以往。传旨的仍是王公公,但随行的除了宫廷侍卫,还有一队身着便服、但气质精干的皇家内卫。圣旨内容更出乎所有人意料——并非批复,而是口谕:
“陛下有旨,宣新世理藩院主事、格致书院山长林知理,即刻进宫,于南书房见驾。着其携北境勘测主要人员谢无忧、赵琰、墨十七,及江南工织事宜主要人员苏婉清、石磊、马代码,一并觐见。钦此。”
御前问对!而且是带着主要执行者,直接面圣!
众人心头一紧,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到了。林知理迅速镇定心神,吩咐六人立刻更换最正式的衣着(书院特制的“院服”,虽不华美,但整洁庄重),检查随身可能携带的简易演示物品(如江南的丝样、北境的图案拓片、简易测量工具模型等),并再三叮嘱面圣礼仪和应答要点。
一行人怀着紧张、激动与视死如归般的心情,登上宫廷派来的马车,向着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驶去。
南书房并非正式朝会之所,陈设清雅,书卷气浓。但当林知理七人步入其中,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压时,仍不免呼吸微滞。皇帝赵珩并未穿着正式的龙袍冕旒,只是一身常服,坐在书案后,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们。除了王公公侍立一旁,并无其他大臣在场。
“臣林知理,率书院学生,叩见陛下。”林知理引领众人行大礼。
“平身。”赵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赐座。”
有小太监搬来绣墩。众人谢恩后,忐忑坐下。
赵珩的目光先扫过林知理,然后逐一落在谢无忧等人身上,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片刻。谢无忧努力挺直脊背,赵琰紧张地垂着眼,墨十七双手放在膝上,苏婉清努力保持镇定,石磊依旧沉默,马代码则忍不住偷偷打量书房内的陈设。
“尔等的奏疏,朕看过了。”赵珩开门见山,拿起御案上那份熟悉的奏疏,“写得不错,有理有据。尤其是关于‘伦理审察’与‘使用规范’的提议,甚合朕心。”
皇帝的第一句话,让众人心中稍安。
“然,纸上得来终觉浅。”赵珩话锋一转,“朕今日召你们来,就是想亲耳听听,亲眼看看。谢无忧。”
“学生在!”谢无忧一个激灵,连忙起身。
“你将黑石谷之事,再说一遍。朕要听细节,尤其是你们如何看出破绽,如何决断。”
谢无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复述。他口才本就便给,经历又实在惊险,讲到紧张处,连赵珩都微微前倾了身体。赵琰和墨十七在一旁适时补充技术细节。当谢无忧讲到攻击雾气节点和砸击可疑黑石时,赵珩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依你们看,北虏此法,是巫术,还是某种……未知的技艺?”赵珩问。
这个问题很关键。林知理代为回答:“回陛下,以臣等目前所知,更倾向于是一种利用特殊自然环境和某种介质(可能是矿物、能量场或生物信息素混合)制造的复杂幻象与心理干扰,其原理或许超越常见认知,但应仍有自然规律可循,非为无稽之巫术。此图案拓片,”她示意墨十七呈上,“或许是其关键,恳请陛下交予钦天监或博学之士详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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