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顺治三年,腊月十五。
岁暮京师,年味氤氲。
距离年关仅剩十余日的时间,北京城的空气里已能嗅到年节的味道。
街巷间,零星响起鞭炮声,
孩童追逐笑闹,商铺挂起红灯笼,寻常百姓家开始熬制腊八粥——但这一切与户部衙门无关。
户部后堂此刻灯火通明,二十余张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满汉官员分席而坐,杯盏交错,热气蒸腾。
这是户部尚书范文程,特意举办的年终宴,名为犒劳同僚,实则暗藏深意。
于泽诚坐在最角落那一桌,低着头,小口啜饮杯中温过的黄酒,像一尊融入背景的摆设。
他身着从七品文官补服,在这满堂朱紫中毫不起眼。
这几个月,他在衙门里越发如履薄冰。
尤其最近几日,哈尔哈那双眼睛盯得越来越紧——
他几次借口外出之时,都感觉有人在身后尾随。
若不是接头人安排周密,他于泽诚,恐怕早成了刑部大牢里的一具尸首。
“诸位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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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桌方向传来清朗的声音,范文程举杯起身。
这位清廷的汉臣之首,虽已年过五旬,已经是个老登,这声音却中气十足,一开口便压住了满堂喧哗。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炭火噼啪。
“近几个月以来,户部上下齐心,为朝廷筹措钱粮。”
范文程环视众人,目光在几个关键人物脸上稍作停留,“日前摄政王验看过最后一批粮草,甚是满意。此番征朝大军的后勤筹备,比预定日程提前了整整半月!”
席间响起一片恰到好处的赞叹声。
于泽诚跟着众人起身举杯,眼角余光却瞥向范文程下首那桌的哈尔哈——
这位粮饷司主事正端着酒杯,看似漫不经心扫视全场,可当那目光掠过自己时,分明多停留了一瞬。
“这一杯,本官代王爷敬诸位。”
范文程将酒杯举高,“王爷有言:前线将士浴血,后方筹粮者亦功不可没。干!”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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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声应和,仰头饮尽。
酒液入喉,辛辣滚烫。
于泽诚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的波动。
粮草提前七日到位,这消息他竟不知道——哈尔哈把他经手的那部分账目完全隔离开了。
“都坐下吧。”范文程压了压手,
待众人落座后,他声音又提高几分,“诸事繁杂,能提前完成,实属不易。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王爷昨日在府中议定——”
他故意顿了顿,等全场目光都聚焦过来。
“等开年,正月二十五,大军正式开拔,东征朝鲜!”
“哗——”
席间低议顿起。
几位满官面露兴奋,汉官们则神色复杂,有人低头抿酒,有人交头接耳。
于泽诚心中剧震,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正月二十五。
比之前预估的提前了半个月!
他强迫自己松开手指,面上保持着一贯的谦卑表情,
甚至学着邻桌同僚的样子,露出一丝“为朝廷高兴”的笑容。
“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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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敲了敲桌面,议论声渐渐平息。
“此番摄政王将亲率八旗精锐出征。”
范文程一字一句,说得极重,
“望诸位同僚,继续戮力同心,在后方协调统筹好大军的后勤。此战关系我大清国运,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大清万年!”席间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大清万年!摄政王千岁!”
众官齐声应和,纷纷再次举杯。
于泽诚跟着举杯,嘴唇碰了碰杯沿,却没有真喝。
他借着仰头的动作,快速扫视四周——哈尔哈正盯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意里,没有一丝温度。
——。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热烈起来。
满官那几桌划拳行令声震屋瓦,汉官这边则文雅许多,互相敬酒说些恭维话。
于泽诚始终低着头,筷子只夹面前那盘醋溜白菜,小口咀嚼。
他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提前离席。
正想着,一个阴影笼罩了他身侧的烛光。
“于文书。”
声音从身侧传来,不高不低,却让于泽诚背脊瞬间绷直。
他抬头,堆起早就练习过无数次的谦卑笑容:
“哈主事。您怎么到这边来了?快请坐。”
哈尔哈也不客气,径自在他身旁空位坐下,酒气扑面而来。
“怎么独个儿喝闷酒?”
“劳主事大人挂怀。下官职微,实不敢与诸位大人同席。”
“哎——今日庆功宴,不讲这些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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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哈摆手,状似随意地问,“对了,听说你近些日子,常去城西一家书店,好像叫个什么‘墨香斋’?”
来了。
于泽诚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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