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的伙计迎上来:“客官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找你们掌柜的。”于泽诚压低声音,“我姓于,从北京来。”
伙计眼神一闪,脸上的笑容没变:“掌柜的在后面算账呢,您稍坐,我去喊。”
于泽诚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壶热茶。茶水是劣质的碎茶叶泡的,又苦又涩,但他喝得很慢,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
约莫半盏茶工夫,一个中年男人从后堂出来了。这人约莫四十岁年纪,圆脸,微胖,穿着绸面棉袍,手上戴个玉扳指,看着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他走到于泽诚桌前,笑呵呵地问:“这位客官,找我有事?”
于泽诚没说话,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放在桌上。
玉佩是青玉的,雕着云纹,断口参差不齐。
掌柜的也掏出半块,两半往中间一并。
严丝合缝。
掌柜的脸色立刻变了,笑容收起来,换上一副严肃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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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于兄弟?”
于泽诚点头。
“老周交代过了。”掌柜的快速说道,“船已经备好,申时开船。你先跟我来,在房里歇会儿,到时候我来叫你。”
于泽诚跟着掌柜的往后院走。客栈后面是个小院,三面都是客房。掌柜的带他进了最里头一间,窗户正对着运河码头。
“委屈兄弟了。”掌柜的关上门,“这样安排,是为了安全。”
“理解。”于泽诚在椅子上坐下,“能离开就行。”
掌柜的倒了杯热水递过来:“你先歇着,我让人送点吃的来。申时整,我来叫你。”
掌柜的离开后,于泽诚走到窗边。
窗户推开一条缝,码头的景象尽收眼底。运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水面开阔,停满了各色船只。漕运的粮船又高又大,吃水深;客船精巧些,挂着帘子;还有不少货船,船上堆着麻袋、木箱。
船工们在码头上来来往往,扛包的、拉纤的、修船的,吆喝声、号子声、铁器敲击声混成一片。空气里有河水腥气、鱼腥味、汗臭味,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炊烟香。
完全看不出,战争就要来了。
于泽诚看了一会儿,关上窗户,回到床边躺下。倦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这一年的画面——
第一次踏进户部衙门时,面对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册籍,手心全是汗;
小心翼翼地收集每一份可能有用的情报,再想办法送出去;
被哈尔哈叫去问话时,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还有昨夜,在漆黑的巷子里奔逃,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可真的结束了吗?
他翻了个身,右臂的伤口又疼起来。
——。
申时整,敲门声响起。
于泽诚翻身坐起,整了整衣服,打开门。掌柜的站在门外,手里提了个包袱。
“换身衣服。”掌柜的把包袱递过来,“船上穿的。”
包袱里是套粗布短打,还有件半旧的羊皮袄。于泽诚换上了,又把头发打散,随意挽了个髻,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船工。
“走吧。”掌柜的说。
两人从后院小门出去,绕过正街,直接到了码头。码头边停着一条货船,不大,约莫能载十几吨货。船身漆成深褐色,帆已经升起来了,是补过的旧帆。
船头站着个汉子,四十来岁,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很深,一看就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见到掌柜的,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于泽诚身上。
“就是他?”
“嗯。”掌柜的对于泽诚说,“这是刘老大,船上的把头。这一路,听他的。”
于泽诚对刘老大抱了抱拳:“麻烦刘老大了。”
“上船吧。”刘老大话不多,侧身让开。
于泽诚跳上船。船舱里堆满了麻袋,看样子装的是粮食。只在角落留出一小块空地,铺着草席,摆着床薄被。
“委屈兄弟了。”刘老大跟进来说,“这样安排,是为了安全。万一有查船的,你就说是船上帮忙的伙计,病了,在这儿歇着。”
“理解。”于泽诚在草席上坐下。
刘老大又拿来一壶热水、两个馍馍:“先垫垫,晚上开饭。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到德州。”
说完,他出了船舱。很快,于泽诚感觉到船身晃动起来,是解缆开船了。
他从舱门的缝隙往外看。码头渐渐远去,岸上的人和房子都变小了。运河的水在船底哗哗地响,有节奏地拍打着船板。
船出了通州城,两岸变成了田野和村落。冬日的田野空旷,麦苗还没返青,黄土地裸露着。偶尔能看到农人在田里劳作,弯腰拾掇着什么。村落里的烟囱冒着炊烟,狗叫声远远传来。
一切都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恍惚。
于泽诚靠在麻袋上,闭上眼睛。船身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像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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