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响了三下。
三更天了。
李自成索性坐起,点亮油灯。火苗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巨大且摇晃。
他摊开一张皱巴巴的川中地图——这是他从川东带来的,上面标注着山川险隘、城防兵力,墨迹已被汗水浸得模糊。
手指从重庆滑向成都,又从成都划向川西。张献忠的大西军主力在成都、绵阳一带,川东只有些杂牌军,战斗力不强但熟悉地形。
“先取重庆,再下泸州,然后……”他喃喃自语,手指在地图上勾画出进军路线。指尖划过长江,划过岷江,划过那有些他从未踏足却即将血战的土地。
烛火摇曳,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随着火光晃动,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袭。
不知不觉,窗纸泛白。
辰时初刻,李自成背着行囊走出驿馆,身后,跟着此番随他前来南京的那十余名亲兵。
雪已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朝阳从东边升起,将雪地染成淡淡的金红色。
长街尽头,江涛声隐隐传来。
码头边,蒸汽船烟囱喷出浓烟,在晨光中如狼烟升腾,轮机轰鸣。
跳板已搭好,船工正在做最后的系缆检查。
韩承等在跳板旁,见李自成到来,递上一个皮囊。
“闯王,这是经略让给你的。”韩承压低声音,“里面有几个我军在川地的夜不收小队联络方式——他们在川东活动半年了,地形、兵力、民情都熟。皮囊夹层还有五百两金叶子,应急用。”
李自成接过。皮囊沉甸甸的,不只是金子的重量。
“另外,”韩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轮机声淹没,“经略让我转告闯王一句话。”
“请讲。”
“民心似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取四川易,治四川难——望闯王每到一处,先问百姓饥寒,再论兵家胜负。”
李自成沉默片刻。
他郑重抱拳,“请转告经略,李某记下了。一字一句,刻在心里。”
转身,登船。
跳板收起,缆绳解离。蒸汽船发出悠长的汽笛声,声震大江,惊起岸边枯树上栖息的寒鸦。船身缓缓离开码头,螺旋桨搅动江水,泛起浑浊的浪花。
李自成站在甲板上,回望南京城。
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钟山黛影如卧龙,秦淮河如白练蜿蜒。
这座他来之前心里满是疑窦的城池——如今却成了他重获新生的起点。
江风凛冽,吹动他棉袍下摆。他按了按怀中皮囊,又摸了摸腰间佩刀——刀是旧刀,跟随他十余年了,饮过血,也护过命。
前方,长江如巨龙西去,穿过三峡,直抵巴蜀。那里有血战,有生死,也有一个可能不一样的未来。
蒸汽船逆流而上,烟囱浓烟在苍穹下拖出长长的痕迹,像一道黑色的誓言,划破这个雪后初晴的早晨。
南京城在视野中渐渐变小,最终化作天边一抹淡影。
李自成转过身,面向西方。
江水滔滔,前程茫茫。
但他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这条路,他走对了。
船行渐远,没入晨雾。
江岸上,韩承伫立良久,直到船影消失在天水之际,方才转身离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而在总帅府的高楼上,林天凭窗远眺,手中茶盏已凉。
( ?° ?? ?°)
他看见那缕黑烟消失在西方天际,看见朝阳彻底升起,看见南京城在雪后阳光下渐渐苏醒——贩夫走卒开始摆摊,学堂响起晨读声,城防军换岗的号角悠长。
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棋局,也已落子。
他放下茶盏,转身走向书案。那里堆着如山文书:江淮春耕预案,浙江海防图纸,辽东密探情报……
每一份,都关乎万千性命。
每一笔,都系着天下兴亡。
他提起笔,蘸饱墨,在空白奏本上写下第一行字:
“崇祯二十年正月,议取川蜀疏……”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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