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于破庙穹顶投下斑驳暗影,墨瑶尸身蜷缩于青砖之上,短刀入胸的创口已止渗血,唯余双目圆睁,残留未散的怨怼与不甘。沈惊鸿屈膝蹲身,指尖轻覆其冰冷眼睑,缓缓阖上这双死不瞑目的眼。指腹触及的肌肤粗粝干燥,带着苗疆山地特有的日晒痕迹,令她蓦然忆及苗寨结盟时,围篝火跳芦笙舞的苗家女子——彼辈眼眸中是家园眷恋,而非此般焚尽一切的怨毒。
“统领,名录拓本已制毕。”秦风双手奉上一卷拓本,目光扫过尸身时微蹙眉头,“墨瑶临终提及‘潜龙会尚有秘密’,臣揣测或指向名录之外的隐秘势力?”沈惊鸿接过拓本,烛火映照下,密密麻麻的姓名如蚁群覆纸,其中数处朱笔圈注之名令她瞳孔骤缩——户部侍郎周显、京营副总兵魏成,乃至太子詹事府赞善大夫李修文。此辈遍布中枢与军务要害,若皆为潜龙会成员,这张暗网早已缠噬皇权根基。
她指尖停驻“周显”二字,指腹摩挲拓本纹路,三月前漕运贪腐案的细节浮现脑海。彼时主核漕粮账目的正是周显,结案时账册虽无破绽,却有三名押运漕卒莫名溺亡,最终以“意外失足”定谳。今时复盘,此三卒恐是撞破周显与潜龙会勾结倒卖军粮的关键证人。沈惊鸿呼吸微凝,掌心已沁出细汗——她原以为潜龙会仅为雍王麾下叛势,未料其触角早深植朝堂肌理,雍王之外,或另有更深藏的主谋。
“秦风,率两名亲卫留此处置后事,须将墨瑶妥为安葬。”沈惊鸿将拓本小心折裹,纳入怀中特制防水油囊,“其余人随我即刻返回昭雪司,此事需即刻核查,绝不可打草惊蛇。”起身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墨瑶腰间荷包——那枚绣有残缺蝶纹的苗绣荷包,与此前驿馆查获的苗疆宣慰司令牌边缘丝线纹路全然吻合。沈惊鸿心念一动,俯身取下荷包,指尖探入,触到一枚冰凉圆物。
此物为直径不足一寸的墨玉珏,质地乃南疆特有墨玉,雕饰繁复云纹,纹隙嵌极细银丝。更异者,玉珏中心有针尖大小穿孔,对烛细察,孔内刻有极小“玄”字。沈惊鸿指尖微颤,此玉珏工艺与先父沈毅遗物中的兵符残片极为相似。先父当年以“勾结叛党”罪赐死,临终留有“玄级秘线”字条,她追查多年未果,今此“玄”字玉珏,竟令两桩旧案生出隐秘关联。
“统领,是否有所发现?”秦风见其神色异动,上前恭问。沈惊鸿将玉珏攥于掌心,墨玉凉意透肤入髓,令纷乱思绪渐次沉淀。“此玉珏或为破解潜龙会核心机密之关键。”她声线低沉,含压抑的振奋,“先父蒙冤时,遗物中亦有同工艺器物,可见潜龙会渊源,远逾我等预估。”秦风眼中闪过震骇,他随沈惊鸿多年,深知先父冤案乃其执念,今线索初现,意义非凡。
返程马蹄声踏碎午夜沉寂,沈惊鸿骑乘乌骓,怀中拓本与玉珏重若千钧。她抬首望夜空,云层厚重,仅数点疏星隐于云隙,一如朝堂深处未明的真相。萧玦临行前交付的避瘴丹瓷瓶触感仍留指尖,那位并肩作战的将军此刻正于长沙整肃军务,若知朝堂已为潜龙会渗透至此,定是凝重万分。沈惊鸿轻叩马鞍信筒,决意抵昭雪司后即刻传信萧玦——此局早已非平定雍王叛乱那般简单。
寅时夜色中,昭雪司灯笼明灭,值守亲卫见沈惊鸿归,即刻上前牵马。沈惊鸿不及歇息,直趋司内密档室。密档室钥匙由其亲掌,室内陈列昭雪司设立以来所有案宗,最深处隔间专存她多年搜集的先父冤案线索。她点燃壁间烛台,将墨玉珏置于案上,与那枚兵符残片并列——残片云纹与玉珏纹路恰好拼接为半朵祥云,缺口处银丝走向严丝合缝。
沈惊鸿心跳骤促,取放大镜细察拼接纹路。祥云中心,原模糊刻痕渐次清晰,竟是一“卫”字。“卫……”她低声念出,脑海中骤然浮现被遗忘的机构——太祖朝设立的“玄卫司”,专司探查百官隐情、铲除异己,后因权柄过盛为先帝裁撤,所有卷宗尽付一炬。莫非潜龙会便是玄卫司残余势力?若然如此,其目的绝非辅佐雍王登基,而是重建那掌控朝堂的特务机构,甚至……颠覆皇权。
“督主,诏狱急报:张谦今日晨间突发高热,言语谵妄,似中剧毒。”亲卫副统领林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沈惊鸿思绪。她心下一凛,张谦乃雍王核心谋士,必掌潜龙会关键信息,此时骤遭毒杀,绝非偶然。“备马,即刻前往诏狱!”沈惊鸿收妥玉珏与残片,快步出密档室,腰间银链随急促步履轻晃,链尾银刺在烛火下泛着厉芒。
昭雪司诏狱深踞地下,潮湿空气混杂霉味与血腥味。张谦被囚于最内侧天字牢,此时蜷缩于稻草堆中,浑身抽搐,面色青紫,口中不断谵语:“玄卫……大人……饶命……”沈惊鸿至牢门前,隔铁栏审视,目光扫过牢角——稻草堆旁有黑色药丸碎渣,旁置青瓷茶杯,杯沿沾极淡胭脂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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