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竹矢惊风夜》
夜色,如同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厚重绒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小小的花家村。唯有村东头李员外那处大宅院,还零星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笼,像蛰伏巨兽半睁半闭的窥伺之眼,无声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花七姑倚在自己小屋的窗边,秀气的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白天里,王管家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和李员外那句“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的逼催,如同两块冰冷的巨石,沉沉压在她的心口,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只陈巧儿偷偷编给她的、用五彩丝线缠绕着野菊花的细绳手链,冰凉的指尖寻求着一丝虚幻的暖意和支撑。
就在这时,后院靠近山林的篱笆处,传来一声极轻微、却极不寻常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刻意踩断,又迅速被夜风吞没。七姑的心猛地一揪,瞬间屏住了呼吸——那不是山间野物惯常的动静。
后山坳里,陈巧儿借着稀疏的星月光辉,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地上几根削磨得极其光滑坚韧的竹片和浸过桐油的麻绳。她的脸上沾了些泥灰,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将现代知识融入生存本能的专注与锐利。
“杠杆原理…弹性势能…摩擦力…”她口中无声地念叨着这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词汇,双手灵活地将竹片弯曲、卡入榫卯、用麻绳巧妙地牵引固定。
一个利用竹片弹力和藤蔓触发机关制作的简易弩式弹射装置,已初具雏形。它不追求致命,但求精准打击和最大程度的惊骇效果。箭矢是她精心挑选的细直树枝,前端包裹着厚实的泥团,里面还混入了碾碎的辛辣野胡椒籽——若击中目标,疼痛其次,那瞬间爆开的刺鼻粉末足以让来袭者涕泪横流,慌乱失措。
过去的几天,在安抚七姑、与花家父母周旋之余,所有的空闲时间,她都投入到了这件事上。勘察地形,搜集材料,反复试验…这片她自幼嬉戏、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的山林,成了她对抗强权的第一个战场。现代职场中锻炼出的项目规划能力、危机处理意识,甚至为了减压而沉迷过的荒野求生视频和物理科普知识,此刻全都派上了用场。她清楚地知道,正面对抗李员外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凭借智慧和地利,制造麻烦,拖延时间,寻找那一线不可知的生机。
她刚将最后一根牵引绳隐藏在落叶之下,远处花家方向那声突兀的“咔嚓”轻响便顺风传来。陈巧儿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冰冷。她像一只嗅到危险的林鹿,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迅速隐入身旁一簇茂密的灌木之后,目光如炬,死死盯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两个模糊的黑影正小心翼翼地绕过花家后院那排低矮的柴垛,蹑手手蹑脚地朝着七姑居住的偏房小窗摸去。他们显然对地形并不完全熟悉,脚步迟疑,偶尔踩到碎石或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
“妈的,这破地方,深更半夜的…”一个粗哑的嗓音极低地抱怨,是李员外家那个惯会溜须拍马、欺压佃户的张衙内。 “小声点!员外让咱们先来探探路,瞧瞧那花家小娘子是不是真如外界传的那般水灵,顺便…嘿嘿,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把柄’,方便日后拿捏。”另一个略显阴鸷的声音接话,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王管家。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夹杂着猥琐的低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巧儿的心沉了下去,怒火如同被点燃的野草,瞬间蹿起。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下作,竟想行这窥探隐私、败坏名节的龌龊勾当!她紧紧攥住了手中刚刚完成调试的简易竹弩,冰冷的竹身让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静。她深吸一口夜里冰凉的空气,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绝不能让他们靠近七姑的窗户!
屋内的花七姑也听到了那压低的交谈声,虽然听不真切,但那恶意的语调让她浑身发冷。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惊呼出声,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心中疯狂呐喊着一个名字:巧儿…
就在张衙内和王管家距离七姑窗户不足十步,几乎能隐约看到窗内模糊人影晃动之时,陈巧儿动了。
她没有现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凭借着白昼反复测量好的角度和距离,在灌木丛的完美遮蔽下,冷静地调整了一下“弩机”的方向,然后猛地触发了机关!
“嘣!”
一声并不响亮却极具穿透力的弹拨声划破夜的寂静。
紧接着,“咻——啪!”
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从黑暗里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砸在张衙内撅起正准备偷窥的臀部上!那泥团包裹的“箭矢”撞击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大,虽不致命,却疼得他“嗷呜!”一声怪叫,整个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蹦了起来。
“什么东西?!谁?!哎哟喂…”张衙内又惊又痛,捂着火辣辣的屁股原地跳脚,慌乱地四顾张望,却只看到黑黢黢的山林轮廓,仿佛那攻击是从虚无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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